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长遥也是这么觉得，尤其是身边等待的人同样不少的情况下，这种感觉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烈了。

这种时候，在宫门外等候的人不仅仅是大户人家的仆从，那些常年不见天日的大家闺秀和贵妇人也都为了自家老少爷们儿一齐出动了，熙熙攘攘的，若不是碍于守城门的那些士兵，估计这里很快就会变成菜市场了。

只是，即便是在这时候，那些贵族女子也很好有直接出来的，最多也是出来探个头，很快就钻了进去。在这些人里，大大方方的将车帘子掀开的长遥就显得有些醒目了。

虽然是暮春，可此时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车里燃着碳火，热烘烘的，并不舒适，长遥干脆就命人将车帘子支了起来，吹吹凉风。

忽视掉身边那些异样的眼神，长遥转眼朝着宫门看了眼，戚子良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开始考试了吧……

“陆二小姐？”

皱了皱眉，这个声音有点儿熟悉，而且是那种并不让人喜欢的熟悉。但是碍于周围这么多双眼睛，长遥还是礼节性的转眼朝来人看去。

果然是大皇子！

微微颔首，长遥轻声道，“见过端王。”

容貌俊美的男人似乎松了口气，笑眯眯的策马凑近陆府的马车，他是陆长宁的夫婿，按理来说也不算出格，可长遥却总是觉得他这张笑眯眯的脸格外虚假。就像现在，他可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温文尔雅。

“看我这记性，应该叫妹妹才对。”

欣赏的目光扫过长遥愈发姣好的脸，端王心中觉得可惜。怎么陆长遥小时候比不得现在的风姿呢？不然的话，他端王王妃的位置，有可能就换了个人坐着了。

“多年不见，妹妹已经是个落落大方的大人了啊。”

“端王殿下过誉了。”

微微一笑，长遥并不觉得被端王夸奖这么一句有什么好高兴的，事实上，如果端王能把他放肆的眼熟收敛一下，她还会觉得舒坦。即便身份地位不如对方，长遥也不想被人当成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来打量！这一刻，长遥对于权势的渴望，一时间迸发了出来，然后又被飞速压下。

人多眼杂的，端王也不好跟自己未出阁的妻妹说这么多，当下就告辞往宫门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朱门之内了。

而长遥，则是低着头若有所思。

这端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自己的妻子在丈人家住了这么长时间，见了妻妹，不仅没有提起陆长宁分毫，方才她有意提起陆长宁，居然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抛到一边去了。

啧，细思极恐啊。

从早晨等到傍晚，长遥中间还去找了个酒楼吃了顿饭，然后继续回来等待，就连巧儿都忍不住心里默默揣测。她原先还以为自家小姐对姑爷冷淡了些，没想到居然这么关心姑爷啊！看来还是她多想了。就连青竹看长遥的眼神都带了些浓浓的暖意，更别说那些本就不知情的外人了，都道长遥与戚子良是两厢情愿，情深义重呢！

对于那些话，长遥只是听听就罢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眼看着时间将至，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那扇缓缓开启的朱红大门，以及从中走出的脸色略带疲惫却志满意得的举子们，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莫测的微笑。

与此同时，陆府。

“咳咳咳……”

一连串不停顿的呛咳从罗帐中传出来，然后就是一阵沉闷的咳嗽声，知道自家倔强的主子是用棉被将嘴巴堵了起来，伺候的嬷嬷急得团团转！

“我的主子哟！你赶紧让老奴我看看吧！您看您咳嗽的，老奴都心惊胆战的……”

好半响，罗帐中财传出来个沙哑的声音，“嬷嬷，长遥他们回来了吗？”

“回主子，还没呢，不过看时间……也快了。”

“那就好……那就好……”

喃喃自语了会儿，许是感觉到罗帐外老嬷嬷的担忧之情，李芸娘竭力制止住自己的呛咳，勉强平稳的示意她们都下去。

“嬷嬷，我现下已经好了许多，你先去厨房看看我的药熬好没有，顺便给我加勺蜜糖。”

见自家主子还有力气讨糖吃，老嬷嬷也算松了口气，连声同意，然后就带着众人抹着泪花下去了。自家主子性情倔强，估计是不愿被别人看见病殃殃的样子，她也就随了主子的意愿。

待屋里已经没了动静，李芸娘这才不克制自己，剧烈的呛咳了会儿，最后竟硬生生的咳出口暗红的血来！

盯着帕子上的血色发了会儿愣，李芸娘眼中光芒不断流转，谁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是她的表情却越来越坚定，直到最后落在一个坚毅的表情上。那是一个下定决心的，一往无前的表情！

她已经窝窝囊囊了大半辈子了，就连娘家，也已经与她断了联系，眼看着自己时日无多，她实在是不想就这么离开！

伸手看了看自己瘦的只剩下一层薄皮的手和枯枝一样的手腕，李芸娘突然痴痴的笑了。在她人生最后的时刻，总得做些什么，来感谢这对她残酷至极的人间！

“夫人，药好了。”

听见这声呼唤，李芸娘缓了缓神色，似乎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来一样，明知来人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还是迅速将帕子团了团塞到怀里，定了定神，然后努力扬声道，“进来吧。”

李芸娘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大，但屋外的人还是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听见，这让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慢吞吞的打开罗帐，将那碗药尽数灌进嘴里，才将药碗递出去。这时，见李芸娘又有了要退回去的样子，老嬷嬷连忙轻声道，“夫人，老爷方才命人送来了些许蜜饯，说是夫人最喜欢的，您看，要不要进些？”

这老嬷嬷也是一片好心，毕竟这些年来陆铭珏与李芸娘之间的间隙清晰可见，这好不容易有了缓和的余地，她还不赶紧给自家夫人加把劲儿？

不过，或许两位主子之间也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至少老爷也不是一直对夫人不闻不问，至少也会嘘寒问暖的送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者是新奇的吃食来。看，老爷这不是有送蜜饯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