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桑本想先下去，可妫籍却先她一步。

妫桑也跟上。

钦天监六七十岁了，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被留在了外面。妫籍除此之外也没带别的侍卫。

所以一共下来的就只有妫桑和妫籍姐弟两个人。

冰窟里面确实寒冷，但也仅此而已，没有风，寒意也不会往骨子里钻，裹了大裘之后，走在里面也没觉得多难受。

兵库地方并不大，皇宫里头，妫籍还是个年轻皇帝，没有多少后宫女眷，因此夏日消暑，也就仅是皇上几个后妃以及一些得宠的奴才才用的着冰块，用不了多少也就没有多少囤货，因此想要在里面找到一个冰棺，也很容易。

妫籍走到冰棺前，妫桑紧跟着走上前来。

这还是玄清死后归葬，第一次看见玄清的尸体。

冰棺并没有封上，正开着，因此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光景。

冰棺是用什么金属打造的，上面覆盖了一层雪白色的霜，而冰棺里头躺着的那具尸首，五官上也覆盖着一层寒霜，眉毛，头发，眼睫，像是白了一样。

而更加可怖的是，玄清的脖子处像是断了一样，甚至能看见里面被冻实的血肉。

发觉自己心意之后的妫桑，看见眼前这幅画面，确实有些接受无能。也幸好，这具身体身上，除了脖子上的疤以及腹部的像是被刀剑扎进去的伤痕之外，只有一些细小的伤痕，看起来死前并没有受过多的折磨。

否则若是真让妫桑看见一具体无完肤的身躯，这会儿必然不敢接着看下去。

妫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玉佩，她不知道玄清是不是在看着这一切，在看着自己的尸体，也不知道，如果玄清看见这样的画面，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恨那时的她太残忍太无情，选择了放弃他，把他一手推向地狱。

玉佩里头很安静，妫桑看不见黑雾的波动，因而也无法判断此刻玄清究竟是看见还是没看见，也无法判断他的情绪如何。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妫籍身为帝王，不可能手下没见过血，不可能手里头没有人命，可是，即便是杀了人，帝王也不会去看什么尸体，既污了眼睛，又甚是晦气。

因此，这也是妫籍第一次见到玄清，或者说是第一次见到玄清的尸体。

“阿姐，你为何要大费周章来见这个奴才的尸体？他的尸体有什么用处？”妫籍不解的开口问道，不过是一个奴才，以妫桑当初毫不顾虑的将这奴才推出来的样子来看，这个奴才于妫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既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又要来这里见尸体？活着的都不在意了，尸体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吗？

“他是我的人。”妫桑的目光没有离开玄清的尸体，道。

妫籍皱了皱眉，对于妫桑说的这一句话，妫籍起初并没有听明白，觉得这句话像是敷衍，既然是妫桑的奴才，自然是妫桑的人。可即便如此，也不过只是个奴才……

只是，妫籍把目光移到妫桑的面容上，意外的看见了妫桑紧绷着的脸上的一抹……类似于心疼的情绪的时候，妫籍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可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

一方面，高高在上的阿姐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奴才，另一方面，就算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的话，那阿姐为什么要把自己心悦的人推出去送死？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其实如果妫籍深想的话，也能够猜到，妫桑可能是在没有发觉自己感情的时候犯了错，而在发觉了之后，尽力去弥补。

“前些日子我请了三净高僧，他告诉我，若要化解禁术带来的反噬，必须得消除禁术带来的因果。”妫桑转过头来看向妫籍。

“三净？”妫籍显得有些惊讶，这个名字他隐隐有些印象，像是以前听过。妫籍常年呆在皇宫里头，对于佛教道教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因此即便三净在佛门有一定的名声，妫籍也没有接触的机会。妫籍觉得熟悉，似乎是从前听母后提过。

关于三净的事情，并不适合在此处谈论，妫桑索性忽略过去，直奔主题，“你施的禁术，首先作用在了玄清身上，玄清的鬼魂在长公主府内作祟，身上阴气侵蚀我的身体，因果又紧接着作用在了我的身上。”

“我身体内的阴气，只要玄清的鬼魂消失，就会紧接着消散。我这一份因果消失后，就只剩下玄清那一份。”

“所以，想要消除禁术带来的影响，唯一要做的，就是让玄清死而复生，只要玄清复生了，玄清的鬼魂以及他身上的阴气自然会消失，届时，一切因果不负存在，所施的禁术也就毫无影响，自然不可能对你造成反噬，也不会影响到国运。”

听起来条理明晰，也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可以消除一切的忧患，只是……妫籍听到了妫桑的话的时候，却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呢？

妫桑像是读懂了妫籍的想法，开口说道：“你施用禁术，也是有违天道，死而复生同样也是，有什么区别？”

“你有办法？”妫籍却从妫桑的态度里看出了问题，声音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诧。

不是她有办法，而是那个所谓的“系统”。

妫桑没多做解释，先将玉佩从腰间解下，拿在手里，说了一声，“玄清。”

一团黑气从玉佩中涌现，很快凝聚成一个人形出现在冰棺前，自然，此前妫桑与妫籍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玄清的鬼魂出现在冰库的那一刹那，原本仅仅是寒冷的冰库，突然间气温骤降，那种冷意毫不受阻拦的穿透二人身上裹着的大裘，叫人觉得冷入骨髓。

妫籍看见了妫桑的动作，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四周空气的变化，那种紧窒感，叫他后背发凉、坐立不安，而在联想到了什么之后，脸色也跟着发白。

此刻的玄清看着自己的尸体，没有收敛身上的黑雾，才造成这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