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真的一模一样，难道没人发现吗？”相夫很是担心。

裴衡点点头：“我叔父离世时才二十三岁，又常年在外打仗。时隔多年，世上见过他的人也不多了，即便发现了，也很难将我们联系起来。”他又有些担心，“但是常惠将军曾经在塞外见过他，又与我熟识，他发现了我的身份，也正是如此，我便想来见你一面。”

“常将军........”相夫喃喃自语，“不过常将军，我是信得过他的。他也值得你的信任。”

“我知道。”裴衡说着，“离开长安前，我们尽量不要在外人面前太多接触，尤其是在陛下面前。可能有时候我会做得有些过分，但是你要知道只是做戏罢了，千万不要生气。”裴衡说着，又忘情地伸手拂去相夫脸颊旁的碎发。

“我生什么气？”相夫有些难为情。

“还不生气。”裴衡说，“你今天在宣室殿看着我的样子，我真的差点忍不住，就想过去抱住你给你道歉了。若是被别人看到你的眼神，真的很难瞒过去。”

相夫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会尽量克制。”

“辛苦你了。”裴衡轻轻放开她，站起了身：“等我们出了边关，以后我还这样待你，你就用那把我赠你的短刀，直接........”

相夫不想听他多说，推了他一把：“好了知道了，别说了。”

裴衡的面上露出爽朗而温暖的笑容。他转身准备离开，又忍不住回头说：“那我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你也是。”

“还有件事，你尽量争取按之前的旨意，去宴会上献舞。时间不多，我不好多解释。”裴衡不放心地嘱咐道。

“好，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再来看你。”裴衡说完，便从窗户翻身跃出，相夫连对他说句“不用了”都没来得及。

裴衡来后，一番话让相夫很是释怀。

她看着四下困着自己的大殿，又站到了窗前，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她翻出了窗外，纵身一跃，一路顺着宫墙和砖瓦，跳到了清凉殿的屋顶，又顺着一片片的砖墙，走到了最高处。

相夫站在屋顶的边缘，身前空荡荡的是一大片宫墙瓦舍，抬眼看去，一轮明月照着长安城，香雾清辉，夜风凉凉。

风吹起相夫的头发和衣角，她站在屋檐翼角，逆风而立，月亮独照着望天涯。

这天下之美，怪不得引无数英雄豪杰因此折腰。

忽而在这一瞬，一幕幕的过往，一个个的故人，此时似乎与并未蒙面的相夫站在一起。

汉武帝、广陵王、楚王、霍光、霍去病.......他们见证了长安城里汉室最风光的时刻，无论后世之人如何评判，在那些时刻，他们用自己的光芒也映照了这个天下。

相夫站着，她终于明白了很多。刘询是天生的皇帝，他仁慈、心软，却又聪明绝顶，每一步都在下棋，如有神助。裴衡，是天生的大将，天下没有了霍去病，却留下了霍家最后一个独苗，只要他在，一定会护着汉室的江山和边疆的臣民安康。

而自己，既然此生已是女子，有些事情应该放下。

这个长安城，本就不属于她，不属于楚王府，长安城困不住裴衡，也困不住她。

困着自己的，原本只是她的心。

未央宫皇帝寝殿里，刘询斜靠着卧榻，宫人在旁边随侍，又是按着头，又是轻轻敲打着腿，可他的表情却还是痛苦万分，一点没有缓解的意思。

内侍常宁说要去请义灼大人。刘询说已入夜，自己只是头风旧疾，不必去叨扰义灼。

常宁在一旁看着很是焦急，忽又听到门外有人走动，便出去瞧了一下。一个宫人报道，王皇后和上官太皇太后听闻陛下不适，赶过来问安。

常宁回头看了下刘询的意思，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常宁便出外迎接。

王皇后和上官太皇太后带着贴身的宫婢，一同进了殿内。

王皇后一进殿，见刘询头疼难忍的样子，便两眼垂泪。她让座下的宫人让了身，自己坐到了刘询旁边，为他轻轻拍打着双臂和腿。刘询勉强地睁了眼，用眼神表示谢意，又只能继续闭眼养神。

宫人给上官氏看了座，贴身婢女曼姬服侍她在一旁坐了下来。

上官氏看着刘询，她觉得此次陛下的头风似是比之前几次还要严重，有些着急:“陛下受罪了，常宁，怎么不去请了义灼大人来？”

常宁道：“陛下吩咐，义灼大人年岁已高，恐受不了夜风凉意，便不许奴婢们去打扰，其余太医，又不知道如何诊治陛下。”他复拜了上官氏，道：“不过请太皇太后宽心，这几位宫人都是义灼大人亲自指点过推拿之技，义灼大人也是教了皇后娘娘如何为陛下缓解病情。眼下陛下应是好转了许多。”

王皇后看了刘询一眼，见他面色略有放松，便向上官氏点了头，让她放心。

“陛下，哀家见你今日之态，似是比之前还要严重，是朝堂有什么事情让你烦心？”她想了想，还是说了：“还是那彭城郡郡主，刘相夫之事，让陛下如此为难？”

说道这儿，身旁随侍的婢女曼姬，脸色忽然有些抽搐。很快，她压制了下来，低头静静听着。

“相夫她执意要去塞外和亲，朕实在不忍。”刘询摸着额头道，很快，他又叹了口气，对着上官氏说，“说起来，朕欠你一句对不起。那乐府的舞师李惢，竟教唆她师傅给相夫下毒，又实在出言不逊，朕气不过，才命人了结了她的命。朕知道，她陪着你很多年，你们是有感情的。”

上官氏低声叹气，说：“陛下不必为难，此事，我其实很是自责。惢儿确实从小争强好胜，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我没有教管好，让她犯了这么大的事。陛下没有迁怒于我，已经很是仁慈了。即便陛下此事不处决她，若哀家知道了，也是一定不会饶恕她。”

刘询说：“李惢这事，还望太皇太后理解。”他说完，又觉得头疼难忍，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额头随即布满一层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