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我去接阳阳放学，你忙你的吧！”高天在办公室里偷偷给陈小薇发消息，文员正坐在他的身旁噼里啪啦的敲击电脑键盘。

“我已经在学校门口了。”小薇回复。

蠢蠢欲动的他有些不安地伸手搔了搔头皮，站起身来吩咐文员说：“如果李总等一下过来，就要他给我打电话吧！我有点事先出去，就不等他了。”

离放学时间还有半小时，但是勤勉又无所事事的家长们已经聚集在学校门口了，熟识的还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陈小薇在人群里远远就瞅见高天的轿车滞缓地驶过来，但是考虑到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因此矜持的站着没有迎上前去。

高天在校门一侧鳞次栉比的停车位上泊了车，悠闲散漫地加入殷勤等候着的家长群里，一直走到她的身边说：“怎么这样积极啊？都不给我接孩子的机会。”

“不是说我上班以后，你每天来接吗？现在我都没找到工作，琪琪还没到武汉上学呢！是你太积极了吧！”小薇微笑。

高天羞涩脸红道：“我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心情，我特别珍惜和孩子亲近的每一次机会。”

“会给你机会的，只要你不嫌烦。我就怕你是一时心血来潮，时间久了，就慢慢的厌倦了接孩子。”她意味深长地沉静地微笑。

高天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坚决的说：“时间会向你证明我的心，我不想用嘴巴表达太多，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是啊！时间最能考验人，不管你心里的爱有多深，通常都经不起时间这张吸水纸的吸取，最后所剩无几。我太了解这一点了。”

高天有些反感的抗议说：“你说的是通常！你觉得我是通常的男人，对孩子的爱是通常的感情吗？”

陈小薇微微蹙着眉头说：“我也希望不是。”

这时人群外几米开外的街边传来汽车喇叭特定的提示声，有人从驾驶室的车窗里探出头来叫道：“高总，你怎么在这里？”

这叫声令他们不由惊悚的扭身回头望去，然后高天迟疑了一下，走过来和车里的男人打招呼说：“李总，你没到公司等我吗？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李建平从驾驶室里露出半个脸孔来仰望着他，浮动着含义模糊的微笑说：“你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接孩子放学呢？那个女人是谁？就是刚才跟你站在一起，很亲密的说着话的女人。”

作为至交好友和多年的合作伙伴，高天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于是老实的坦陈说：“哦，一个朋友。”

“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吗？”李建平似乎完全了解的讥笑说，“你来接谁的孩子？我记得你们家没有上小学的孩子吧！”

“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高天紧咬着嘴唇说。

建平冷笑了几声说：“那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她的孩子用得着你放下公司的事务，屁颠屁颠地跑来接吗？除非你和那孩子有某种非常重要的联系！我猜得不错吧？”

高天无从抵赖的凝视着他真诚的眼睛，温和平静地回答说：“你猜的不错，李总，我真希望天下人都不要像你这么聪明才好！”

李建平得意的轻声笑道：“我倒算不上聪明，只是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或许吧！”高天宽容地笑道，露出两排平整洁白的牙齿。他忽然说：“要不要我叫她过来见见你？如果你记性不怀的话，应该对她还有印象的，她曾经是我们公司的中高层管理干部。”

“是吗？”建平有点惊讶又好奇，但是谨慎圆滑的转念一想又道：“既然是熟人，也就不必见啦！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高天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对他礼貌地点点头算是告辞，然后转身向校门口汇集的家长人群里走去。

小薇待他走到跟前，不觉羞愧地红着脸，忧虑不安地声音低沉地说：“怎么到哪都能碰到熟人？所以我觉得你不适合来接孩子。”

高天淡定的抚慰她说：“没关系，他是李总，自己人，不会乱说的。”

当他敞开胸怀向李建平承认自己与他们母子的关系时，他在世人心目中的高大光辉形象已经坍塌了，他明白这一点，内心却没有丝毫的痛感。也许是他的面具在人前毫无戒备的自行脱落，而非人伸手从脸上强行撕掉的缘故吧！正如伤口完美愈合后，壳痂就自己毫无挂碍毫无痛感的自然脱落一样。但是像这样完美掉痂的事罕见又难得，通常人会忍不住伤口愈合时的痛痒和急切心情，不自觉的伸手抓挠而留下疤痕。比如当初胡伟伸手试图撕掉他长在脸上的面具时，不是遭到他的强烈抗议和坚决阻挠吗？

清脆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过后，孩子们像欢腾的春潮般奔涌出来，渐渐席卷了校门口翘首盼望着的家长群。站在他们前面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男人向学生潮里轻快的招着手，然后一个活泼结实的小男孩甜蜜亲昵的叫着爸爸，扑撞在他的腿上撒娇的磨蹭着。父子俩随即手牵手，亲密的低声交谈着，随着涌动的人流向校外的大街走去。

第10章 父子相认夫妻反目

高天一时看得有些眼红耳热，心痒难耐，正欲拿胳膊肘捅捅四处张望着的陈小薇，和她交流几句让孩子改口叫爸爸的事，没留神阳阳从侧面冲过来搂住他的一条腿说：“高伯伯，我在这里！哈，你没看到我吧！你们都没看到我！”

小薇欢喜的俯身摸摸他的脑袋，顺势将他背上的书包取下来挽在手臂上；高天则一猫腰将他轻轻抱起来，满脸洋溢着慈爱凑向他说：“来，亲我一下，害我们在人堆里找半天呢！生怕你被别人拐跑了！”

阳阳大大方方的照他的话做了，赏赐给他的脸庞一个湿润温热甜蜜的吻说：“如果我被坏人拐跑了，你会伤心难过吗？”

“这是肯定的啦！还用问吗？我肯定比妈妈还要着急又伤心呢！”高天认真的回答他说。

阳阳扭过头来望了望柔情蜜意的微笑着的妈妈，疑惑不解地说：“为什么呢？”

高天踌躇不决的回身望了望低头跟随着的温柔沉默的女人，笑容灿烂的仰面望着他说：“你觉得是为什么呢？你这么聪明，不妨仔细的想一想。”

小薇有点不安又不耐的催促道：“好了，快走吧！我们还要去超市买菜呢！”

三人穿出人群来在街边上了车，阳阳在副驾驶座椅上坐定，摇头晃脑的笑着说：“我好像猜到了原因，要不要我说出来？”

后座上的陈小薇有点急眼的制止他道：“阳阳，今天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多不多啊？”

“跟昨天的差不多。”

高天随手握着方向盘，不满意的说：“你让孩子把话说完，打岔问什么作业？有多少作业是写不完的？”

小薇恼怒的蹙起眉头正待发作，不料被高天宠溺着的阳阳无所顾忌的大声说：“我知道你其实就是我爸爸，对不对？”

轿车狭小的空间里忽然异常安静，两个大人都为孩子突如其来的话惊异的面面相觑，女人顿时面色苍白的透不过气，男人则由衷欢喜得满面潮红。高天激动的一把搂住阳阳说：“好儿子，我就是爸爸呀！你终于知道了！”

阳阳温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眼含热泪声音颤栗地梦呓般呢喃：“爸爸！……你真是我爸爸吗？”

“当然了，不信你问妈妈。”高天爱抚着他头发浓密的圆乎乎的脑袋，喜不自胜的又摸摸他饱满柔嫩的脸蛋。

阳阳扭过头来探询求证的望着后座上的陈小薇，他发现妈妈的神色有些奇怪的严峻，并没有他们亲人相认的喜悦之情，但在他凝视逼问的目光里仍滞缓肯定的点头说：“是的。”

“爸爸！”阳阳一头扎进高天的怀里，稚嫩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粗壮的脖子不愿松开。

变化总比计划快，生活里的万事都不按常理出牌。乱了方寸的陈小薇觉得自己就像被高天摆布着的一具玩偶，不由自主的随他开车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吃饭、看电视、聊天……他积极的主导着母子俩的生活，她却心绪繁杂的高兴不起来。终于等到阳阳安静的趴在书柜前写作业时，她说：

“我们到卧室里谈一谈吧！”

警惕的关起房门来，她蹙着眉头说：“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只是做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事。”高天的嘴角逗留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你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吧！”

“跟你商量过多少次了？你忘了吗？你答应琪琪上大学后就行，只怪她的学校开学太迟了，呵呵。”

“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可是我和孩子都准备好了，所以顾不上你了，对不起！”

陈小薇在双人床和高大衣柜前的空地上焦躁的转了几圈，抑制不住情绪的抬高声音说：“那你要我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呢？琪琪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你要我怎么面对她呢？她可不是小孩子了！还有阳阳，既然你是爸爸，为什么最初要叫你伯伯呢？难道他不会觉得奇怪吗？”

“阳阳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不像我们成年人的思想那么复杂，你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的。而且这是孩子们早晚都要面对的现实，你总是顾虑重重，难道要我一辈子躲藏在幕后，要我永远以高伯伯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吗？这对我公平吗？”

“为什么你总是仅仅考虑你自己？你什么时候为我们考虑过？你怎么能这样自私？！”

”你错了，小薇。就因为替你们着想，我才要承认阳阳，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儿子，而不是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阳光照不见！我要让他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有父母的关爱，有一个充实快乐的童年；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必须姓高，我要他成为我事业的继承者和接班人，不然我奋斗了半辈子不是白忙活吗？”

“什么？”陈小薇震惊的愣了半晌才道。“你不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吗？”

“我不觉得。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实现，这怎么是白日做梦呢？”

“阳阳只能是我的儿子，你别想夺走他！他也只能随我姓陈，你没资格也没权力要他姓高。”

第10章 父子相认夫妻反目

“小薇，我并非要夺走他，我是要爱他、培养他啊！”

她冷笑道：“可是他或许只想跟我一样，过平凡普通的生活，不需要你的悉心培养呢？谢谢你的良苦用心！我们的生活原本很平淡，很幸福，很安稳，你为什么要闯进来扰乱我们？”

“阳阳将来要过怎样的生活，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也不是我可以安排的，这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不信我们就赌一把，看他愿意跟随你的愿望，还是最终受到我的教育熏陶。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这是人的天性使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就连让孩子叫我爸爸，你都百般阻挠，让人这么费劲伤神！……”

陈小薇犀利的冷笑着单刀直入，直指问题的核心：“就算我任由阳阳跟你走，你家里的那位会同意会认可吗？你可不是异想天开吗？承认阳阳就意味着你会失去很多东西，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高天略一思忖，神色坚毅的说：“有得必有失吧！至于家里，我终会想方设法说服她的。”

“呵呵！那就是说，阳阳生病住院的那晚，你是一时说服不了她才不敢出来吗？你的智慧在那一刻竟然黔驴技穷，以至于你没办法脱身出来搭救自己病重的儿子？”

高天羞愧地难堪脸红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只能保证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是吗？”小薇尖利的冷笑，“那我真要拭目以待啊！我倒要看看，你对孩子的爱到底是用嘴巴表达，还是付诸行动！”

在她辛辣的言语刺激下，高天正要据理力争表表决心，

阳阳在他的身旁豁然推开房门，诧异疑惑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高天和陈小薇立刻噤若寒蝉，戏剧表演似的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来说：“没有啊！我们在谈事情。”

“可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我都不能安心的写作业了！”阳阳嘟着嘴巴说，有些郁闷的转身离开。

小薇连忙跟上前去哄孩子；高天长舒一口气，无奈又庆幸的摸着额头笑了笑，颓然坐在床头心想：“都说孩子是父母关系的调和剂和纽带，这个比喻真是贴切又微妙啊！以后和他妈妈说话都得小心隔墙有耳了，呵呵！”

深夜他和李建平分手从公司开车出来，回到古城内的家里遭到妻子的盘问时，照例习惯成自然的撒谎说晚饭和李总一块吃的。“不信你打电话问吧！反正李总现在不怕你问了，他已经习惯甚至麻木了！他知道我家里的这位就这样，没素质也没办法！”

秀梅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我愿意变成这样吗？还不是被你逼的！”

“这是我听过的最没创意的一句话了。”高天冷淡地翻着白眼说。

“但凡你像以前一样生活检点无懈可击，我又何必整天疑神疑鬼，查来查去？你以为我这样活着不累吗？”

“你觉得累就不要这样，不要让我们大家也跟着累！”他愤慨的高声说，“革命靠自觉，如果我真想背着你干点什么，你以为真能管的住我吗？如果我真的干了什么想要瞒天过海，你真以为自己能够查出来吗？真是笑话！你简直低估了我的能力和智商！”

秀梅敏锐警觉的眯缝起眼睛来说：“听你的口吻，你还真背着我干了点什么呀！或者非常渴望背后干点什么吧！”

“我就是干了，又怎样呢？”高天冷冷的充满敌意的说，“你不知道男人就像孩子一样叛逆吗？你越不让他干，时时处处防着他，他越要挖空心思的干点什么，让你看看他的本事！”

冷然的微笑不自觉的凝固在优雅的嘴角，秀梅从沙发里慢慢站起身来，研究的凝视着丈夫的神情说：“那么你不妨坦白告诉我吧！那种事情你究竟是干了，还是没干呢？”

高天神情冷酷的望着妻子严峻而苍白憔悴的脸孔，似乎不忍伤害她的踌躇挣扎了半晌，终于镇静自若的回答说：“对不起，我累了，上楼去睡了，晚安！”

他转身毅然决然离开后，秀梅望着他如大理石般冰凉坚固的背影，恼怒无奈的坐在沙发里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随着夫妻关系的日趋恶劣，她明显感觉到和丈夫已经不能坦诚相待，他似乎很久都不愿跟她说心里话了！这或许是她步步紧逼的追查行踪所致，但更有可能是他原本背后就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女人一向准确的第六感告诉她。去年底开始，丈夫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今晚的态度更像黄泥地里的竹笋尖端微露，她觉得悲痛恐惧又莫名的愤怒，于是竟抑制不住激动的低声啜泣起来。

高天不知何时下楼来坐在她的身旁，目光沉静地瞅着她情绪失控的偷偷摸泪。良久，他愧疚不安的默默递给她几张抽纸，又伸手抚慰的轻拍她单薄纤弱的肩背。

“对不起，秀梅，我没想伤害你！”他低声歉疚的几乎呻吟般的说。

秀梅接受了他温存的致歉，搽了搽眼泪说：“老实说，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过年前就开始恋爱了吧！”

高天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镇静，只是现在他的镇静让她觉得可憎，他温和平静的说：“我是爱上了别人，但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是我的妻子，这些年我们同甘共苦一路走来，我从未想过抛弃你和这个家！”

吃下定心丸的秀梅宽慰的扭过头来问道：“那么她是谁？是陈小薇吗？”

高天不说话，但她明白这就是默认。于是她惊异得几乎从沙发里跳起来，尖声叫道：“你怎么能跟她呢？再怎么也应该找个比她年轻点的女人吧！那样才符合常理，也让我的精神少受点刺激，心里少受点打击吧！”

高天隐忍着心里的愤怒，竭力平静的说：对不起，秀梅，我不想跟你讨论她这个人！”

受到他态度的威慑，秀梅怔了怔，心情沉重的低声说：“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高天错愕的扭过头来望着她，似乎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茫然道：“什么怎么办？”

有些惊异愤怒的瞪视着他，秀梅不自觉的抬高声音说：“难道你想让我接受婚外情的事实吗？你觉得我可以忍受这种虚伪的婚姻生活吗？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那种没有心，没有爱，没有道德廉耻，只为苟活于世的女人吗？！”

冷静地凝望着妻子神情激动的脸，高天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对我来说你就是家庭，婚姻早就流于形式了。“

“我是家庭，那她是什么呢？是爱情吗？”她愤怒的质问。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是吧！”高天无奈的低头。

秀梅的眼底渐渐渗出幽幽的泪光来，伤心失望的说：“曾经我以为你就是天底下最忠诚的丈夫，所有的男人都可能偷腥出轨，而你不会，因为你的品格举世公认！但现实太富有讽刺意味了，呵呵！看你成天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和女人秋毫无犯的样子，原来你就是最狡猾的骗子！自始自终从你嘴里我就听不出一句实话，你对我只有欺骗！……”她宣泄的双手肆无忌惮的扒拉着面前茶几上的东西，盛着茶水的茶杯和茶壶、水果拼盘，各色点心等纷纷堕落在地毯上，狼藉一片。

不愿忍耐纵容妻子歇斯底里发泄她的坏脾气，高天从乱糟糟的沙发前站起身来说：“你的情绪过于激动了，早点睡吧！”神色冷峻的从她的身旁走开，头也不回的向客厅一角的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