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红舞鞋
作者:阳草葵 | 分类:其他 | 字数:47.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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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银行之行
秋天玉米饱籽时的一个下午,正是午休时分。破天荒牛阳接到高一桐的来电。自然她正在醉生梦死。高一桐的电话已惊不起她内心的作何波澜,这个熟悉的号码她已在联系人里删除了他的名字。为什么?复杂的心绪使然。他打她还能有什么事?她大概分析出:因着她的身份!说白了某些事高一桐不去让她去办!果没猜错电话里的高一桐说:“你去信用社还一些贷款的利息吧。”
挂了电话,她起身找家里的那张卡、那张渡过了它富足时代的卡。牛阳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好一阵才找到。电话里高一桐说用于还息的钱已打在上面,她须拿它取出钱再去另一家银行还息。还息银行在城乡结合部。她琢磨着高一桐电话里说的它的位置,不想这么多年过去,它竟还在!还记得牛阳幼时住宿时的学校在乡镇?对,银行就在那里与当年的学校一条街上。学校与银行已翻盖过,但又是过了多少年后的事了。
家离那里有二十多里地的样子,不确定哪路公交车路过那里,为了稳妥她推了摩托上了路。坐上摩托,思绪开散。高一桐为啥这样辗转再让她去还?那个钱没必要打在家里的卡上呀?她已从他的生活里消失,这样的小事还用得到她?是偶然想起而为之?以让没有任何交集的俩人有那么一次的交集?
这个高一桐现在的资金情况是个什么样?牛阳已完全不知了!在某个雨天街上车里的两人面对急用资金如困兽!高一桐缓缓行驶以能看到或看清墙上或电线杆上“贷款”的电话!他一个个打过去……无助不堪的高一桐那样刺痛着她……
今天,又是差不多去年的相同时间!她与高一桐却行至于此!
城乡结合部的银行破败如农村的小卖部拥挤在狭小房间里。牛阳赶到那里时刚上了班。窄狭脏兮兮的柜台上方是沉年的钢筋、玻璃,上面两个小小的窗口,窗口是木质的,上面脱着乳白色的漆皮。来人需用力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牛阳第一个凑到那个已坐着工作人员的窗口,从包里取出钱放入,说明来意。
“你再等等吧,那个窗口是。”牛阳取回钱,站去另一窗口。
在好长一段时间的等待里,狭小的银行陆陆续续来了顾客。空缺的窗口内过来一位三十多岁黑黑的女人,但她并没穿工作服。当她走过坐下时,牛阳还疑惑是不是当值窗口的工作人员?牛阳再次把钱递入,说明来意。
“你先退后,让后面的人先办,我给你打个电话!”她说。
“……给我打个电话?”牛阳没有明白。
“你先去一边等着!”她示意牛阳身后排着的人。牛阳明白了,退出了排着的队伍。
她在两个队伍之外等着,等着那女人的那句“我给你打个电话。”
出外办事的人也是分拨的?在牛阳退出队伍等待的时间已形成的两支队伍一个个办完事走了出去,这些人是与牛阳差不多时候到的。可她还坐着等“打个电话。”眼见进入的人又慢慢排起了接龙,这一次直接排到了屋外。她走出去,看看日头,离她来这里已有一个多钟头过去了!她是会看日头的!这是这些个独处的日子里学会的本事。她开始焦躁怀疑是自己哪里搞错了?有了这个念头,她折身回去,到那个她退出的窗口,俯身说:“你刚才不是说给打一个电话吗……?”身后被挡的人有些悻悻然。
“先停一下吧,我打个电话。”她对着那悻悻然的说。
“一会儿就过来。”她对牛阳说。
“是另一个人来吗?你不会算利息?”牛阳不解,想到是否又要的漫长等待,她脱口而出地问。
“这一块儿一直是专人负责。”她并不抬头不咸不淡地回答着,手中并没停下工作。
她再次退在一边,坐在靠窗下漆皮斑驳、脏污吱吱作响的铁椅上。时间就这样浸在漫长的等待中。下午的太阳光影斜斜地掠过,她的心境也如这落下的阳光!
她开始烦躁,心生怨气!心肺处两股势力伏地而起、步步相迎,它们甚至你推我搡起来!她怒目而瞪让坐在椅子上的牛阳措手不及!
原来很多很多很多天来,她在心野养了一只猛兽,当它发威时,她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放它于广阔的空间再用“忍耐、再忍耐”的金箍做法。她终是胜利的。
可今天!这猛兽来到了不同的场景,它怯生了!
她无论怎样用尽法力还是迅速屁滚尿流败阵下来!猛兽曾经的俯低与称臣,不过是为了伺机而反!她在昨日得意胜利时它已抓了有利时机茁壮成不可控的妖魔!
妖魔是少有人性的!
——牛阳,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去了窗口,塞在了那里。
“你停下,不要弄了!”
她的叫声惊吓了这片甲之地!
“给你打过电话了,他没来你能怨我呀?”那女人也动了气,停了手里。身后的队伍看情形排去了另一队。
“你再打呀!”
她气哼哼地抓起桌上的手机,牛阳立在窗口。
“你看着呢,我打过了?”打过电话她说。
一句话再次点爆了她:“你什么意思?你打过了,他来不来是他的事?……那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意义?!”
“我怎么当得了别人的家儿?”那女人也一样胜怒。
“……当不了你别坐那里呀,你是干啥吃的,非要等别人来弄?”愤怒的牛阳活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自己有与人吵架的本领!
“他要是今儿不来,我明儿还要来?他明儿不来,我后天还要来?我是来等你给我打电话的?”牛阳穷追不舍。
“少说些吧?少说些吧?消消气消消气!”队伍里有人在劝导。
“我打过了说要来……”她话没说完被站起的另一窗口的女人拉了一把咽了下去。站起来的两个女人说着什么,劝说的女人又打起了电话。
一会儿,劝说的女人坐回去,继续工作。怒女人背对着窗口,杵靠着桌子。没多久,一精精瘦瘦的男人出现在了窗口里,他向怒女人说着什么,那女人坐回去,男人俯身,指点着电脑,女人操作着、问询着。牛阳立在那里,在看到走进男人的那一刻,她的内心就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内疚、自责、懊悔、惆怅、失落……
——她从来都是人群里不张扬的那个,今天为何弄出这般动静?她恨不得有个地逢钻进去得了!
此刻,电话响起!她惊魂未定地看到来电是高一桐!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并快步走出屋子。
几步处就是农村的庄稼地,迫近秋收的玉米连成一片。向远处望去,乡中就在那里!往事在心头闪过!彼时与此时皆是状况人生呀!她犹如万箭穿心……
来电的手机还在持续着,她长长出口气,一指下去掐断了它!
放眼望去,视野里袭来汹涌如这般的狼狈!眼睛模糊了,泪水滑落。串串滚落的泪水使她有些颤栗,如波浪一样的疲惫携带着颓废遍及了她!
手机再次响起、她掐断,再响起再掐断,再响起、她接起,没有打招呼、没有往日的哪怕若游丝般的期待倒有一种大义临场之勇!电话那头同样没有打招呼,在她按下接听的那刻高一桐的声音就如放闸的洪水倾倒过来:“你是干嘛呢?让你还个利息,你就大闹人家银行?有你这样的人吗?你当你是谁呢?……我托关系使出的贷款,还了还准备再使呢!你倒好……你能给我帮到什么忙?那个瘦男的就是放贷的人,你过去给人家道个谦!……你知道人家说啥吗,他说‘俺都是老百姓,你是有钱呀,是大款,有钱也不能这样呀?’你让人家说这样的话,不是在打我的脸?……”
——牛阳按断了电话,高一桐咆哮的声音被戛然阻断。
高一桐的声音若粘在了她的耳膜!那些个昨日,俩人一同走进银行存钱的画面呢?
……
她走进屋子,排在了为数不多的队伍后。她没有道歉。走出屋子已是夕阳落下之时。
其实,一路跌跌撞撞过来,才知自己太矫情!是呀,你是谁呀,以为自己承受了多少事似的?以为自己有多委屈似的?其实,走得久了,过的事多了,过的人多了,才知道什么发脾气,你发不发都行!发给谁呢!如果你没有发完脾气收拾生就烂残局的能力,如果你的发脾气没有给自己解决问题而是尊严扫地,那就省省吧,忍着吧!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此事后,让牛阳间歇烦躁的日子平静下来!她常常陷入不自觉的对自我的反思中。高一桐照样少有回家。她如常的是一个人长长久久地坐着让反思成了一片混沌。
总也不能理出具体可行可改变眼下状况的思维,理出的一条一条隔了几个钟头就被自己pass掉。但有一条是肯定的:那就是她的生活出了状况!至于这个状况是什么,她不知道!
三年中,她对不知道自己生活出了什么状况的这条从无向负面的方向想!从内心产生的对高一桐所有的抱怨让她转换成一次次感叹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更想像到高一桐的不易!更多的是从自身找原因!甚至想到是自己对生活要求太多了,想到了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们……
——以牛阳当下的阅历与心智无论如何是突不破她的生活的!这正是她的愚钝之处。
走过了,除却自己的愚钝才知自己的坚韧!“要振作!是你自己出了问题!”她再次告诫。
那么爱美的对生活超自信的牛阳,坠入生活扬起的漫天尘埃里!家中那么些处的镜子成了她不能直视胆怯的魔咒。那个颓废、双目无光、憔悴蜡黄的牛阳做着每天每天的拉肚子!会不会一个人死在了家里也无人知晓?心间常常生出莫明的这样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