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燕家在远处的新宅上盖了两大间简易房，这简易房多是从旧房上拆下的材料，支起一个可暂遮风雨的地方，里面码放了高高交错直至房顶的泥坯，抬头看给人以排山倒海之感，以至于让人立马想到它们会不会坍塌把你埋下。这样的境况还有一张床挤进里面，床边边有只容一人勉强挤过的过道通向门口。木床是牛大梁的，上面整齐地堆放着一年四季里所有的衣物及棉被。家里的三个劳力不遣余力按部就班的劳作着，拉来的土堆全做成了土坯。接下来就是套车再去土场拉土，屋子存放的泥坯还不够烧一窑货。接下来还要做泥瓦，如果泥坯进不了窑，干泥坯及干的泥瓦存哪里就是一个问题！眼下他们正商量着把老院子那个用做灶火的地方腾出来用于存放接下来要做的干泥坯。不过让人高兴的只要这样干下去，盖一所新瓦房是一定能实现的！在这些每天除了吃就是大干的日子里，牛燕好像出的状况日渐少了！还有牛大梁去找媳妇的次数少了，不是他放弃了找寻，是还要顾这个家里往后的日子！眼下家家向前奔，村上眼睛活络的还做起了生意。一家人，守着这三间茅草房总不是长久之计。

过几年燕妈回家来，燕儿也大了，不能让她回家来看到眼里的还不如走前的家不是？总得领着向前走呀！不能让人瞧不起呢！傻妻虽傻，但她是一条人命呀，人家娘家没怎么为难还能说啥？抽得出时间遇了机会他还在打听。对于热火朝天的小村人来说，曾经一个傻女人或许早不在记忆里了，当他还在打听时就有人说“别找了，这么些年了，要是回来早就回来了！”“或是早就出了意外了！”这些他不是没想过。

大规划后，原有的一部分院子成了大路，仅剩的正屋就紧邻着路，来来往往的村人把这个人家尽收眼里。时天色渐晚，一家人正在屋外吃晚饭。

牛二梁突然说：“俺想去城里贩些菜卖。”他的话有些突兀以至于好大一会儿没人接他的话头儿。

“贩菜卖？”牛老太先接了腔。

“嗯”牛二梁应到。

“烧砖还要等几个月，这几个月又不到收秋。”他又说。

牛大梁嘴里数着：“可不是，还得四五个月！”

“说是抓了蛋儿，可还是不断有加屑的！都是挣哩抢哩，入窑谁知道到啥时候了！”牛二梁抱怨地说。

“咱不急，让人家先烧吧！”牛大梁说。

“烧窑不买煤？到时猪不成，买了可惜！”牛二梁说。

一家人知道了他要贩菜的由来。

“不行少借俩，天又热，城里这么远的路，你中不中？”牛大梁压制着内心的感动说。

“中，别管了！”牛二梁果断地说。他从不与家人多说一些话，这今儿是个意外。

“到时不够给你狗留哥借俩，别受那罪了？”牛母说。

“他手里也不宽余，他二妮子考上学，还要花钱。”牛大梁说。

“不行俺去卖菜！”牛大梁说。

“不要说了！”

“俺跑跑不中？非在家囚着？”牛二梁又发怒了！

一家人无话。

坐在一边的牛燕没有插话，只要牛二梁在家她知道尽量不说话。

牛二梁说了就行动起来，他在自行车后座挂了两个铁网篓，去城里贩菜去了。牛燕与牛大梁在家继续拉土、做着泥坯泥瓦。一个牛燕在，面对那些男人们还要全力投入的话计，看她的一招一势拿起放下间得心应手，无不令村人折服！更得了男人们的驻足夸赞！

自牛二梁贩上了菜，他的家里便不缺了菜吃。差不多每天的晚饭前他会骑车回家来，篓子里少不了一些卖剩下的菜。这时的牛燕更让自己的厨艺翻新，做出美味的饭菜来。吃饭就显得很是香甜，没了牛二梁在家，牛燕有时端了碗就来找牛阳了！“这院墙还不如不拉！过着不方便！”她弯腰腾出一只手来抬开牛狗留做的木栅栏，抱怨地说。“恁都尝尝俺今儿炒的XX菜，可好吃了！”说着她从自已的碗里夹出菜来给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这妮子，你吃吧！”父亲躲着她的筷子。往往是夹到底她的碗里没了什么菜！有时还会一路小跑过来，谁知怀里掖了一把菜来！“给母，你做饭用！”“下次不要拿了，你这妮子！”母亲说。

这个时期，责任田已完全到户，村南的瓜菜地也分封到户。那几十亩的地，分到各家各户也不过很窄的一溜。最初几年还每家用做菜地，到后来，因着村子天天有菜贩来往且菜品多而鲜，也因着地窄不好拾掇，好多人家就随便种了什么。白胡白眉的高大爷清闲了不少，他的家因着有一群儿子们分得了瓜菜地的好大一片，他每天侍弄着它，那菜地的土细得像是用箩筛了一般！种出的瓜菜自是让村人羡慕！真的感谢在大步伐奔涌向前时，还有留下。

菜曾是老百姓的作料，那捣一勺蒜泥或切碎几个辣椒洒上盐巴不就是一家人一餐饭的菜吗？小时候，有过那个年代记忆的，家里百年不遇的炒了那么一回菜，或是为了招待客人，有没有因着“没眼色”，多夹了几次菜，而被递眼色的有没有？在牛二梁没卖菜前，牛燕家即便炒了菜，即便菜是她做出来的，她是不敢去夹菜的！菜不属于她吃的！不然会有咒骂或拳头袭来！说到这里就明白了牛燕为什么会把有了菜的饭吃得高兴了！

牛燕面对简易房里码放的泥坯心花怒放！她常会带了钥匙约了牛阳去到那里，在牛大梁的木床上说话。有时的晚上，她还会撵走牛大梁自己非要睡在那里！“你这妮子！”“把门上好了！睡觉醒些！”牛大梁不是担心一屋子的泥坯，是担心牛燕的安全呢！“走吧、走吧，没事！”牛燕推着牛大梁出了屋子。

牛阳面对眼下的牛燕内心真的是羡慕！无论方方面面。而她自己呢？好像只有家中老屋那一面面墙上的奖状了！那有什么用呢？此时她与牛燕、或是与村子里的同龄人，让她在这个假期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卑与无肋！但她又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内心真的很矛盾！

村子里同龄的女孩子，正已能完全脱离父母可以独立生活了！女红、田地、厨房样样拿得出手！牛燕每约她去简易房，手里还拿了鞋子做，或是自己的或是家里人的。牛阳在那刻有些下决心要学一学。

“来，带上顶针、右手捏大针、用顶针穿针引线。”牛阳接过纳有密密针脚儿的鞋底子拿在左手里，牛燕双手把持着她的双手教她。她照着牛燕的一招一式，针扎进下、用力下去、下去，牛燕被她的动作逗笑！“用顶针、用顶针！”牛燕着急地喊！“哦”牛阳看准针让它进入顶针上的一凹孔里，一只手把紧底子，另只手用力顶、用力顶，“啊”她叫了一声！针打歪，针鼻儿穿进了肉里，血一下子就出来了！

一阵忙乱包了手指。牛燕拿起它来，熟练得如一老妇。

俩人坐在木床上，听牛燕说一些村子里的长长短短，或是她家里的一些事情，还有提到她的妈妈，还有说到将来的婆家！这样的一个牛燕对于牛阳是陌生的、是全新的、是满了希冀的！牛阳看到了她的成长与蜕变！看到了她的自信与落落大方！她正用站立的姿势给自己撑起了一方天地！在一瞬间，她感到了牛燕是快乐的！是自豪的！她放眼望去，正撞见满屋的泥坯，这满屋累累的成果不正是牛燕成就感所激发出的快乐吗？她用自己的力气挥洒着自己灵魂，她看到了自己付出后的收获、看到了自己的成绩对这个家的影响，她该是快乐的！

牛阳的假日里，牛月梅好长时间不在家。她与奶奶去了郑州，是那个她叫叔叔的男人来小车接走的。说是叔叔家里的女人生病了，是一种不好的病，他要出差，只有托人照看。一去二十多天。回家来的月梅好像一下子开朗了好多！还带回家来几件漂亮的衣服，穿着漂亮衣服的她开心的笑容荡漾在脸上！与牛燕一起去到她的家里，她干净整洁的三间瓦房的家里，牛阳感到了直面而来的冲击！牛燕与月梅说着话，俩人谈笑风生，牛阳默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