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红舞鞋
作者:阳草葵 | 分类:其他 | 字数:47.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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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牛耕田
牛耕田家座落在村子最高处的村头,一座二层青砖四合院桔红覆顶琉璃瓦,高翘的屋檐上横卧怒瞪双目的飞龙。全木质的二层门楼,雕梁刻柱。从门楼木质的楼梯拾级而上,上得东西通畅的门楼,远处的一切景况尽入眼来!有身着黑衣的打手肩扛枪枝在门楼晃悠,这些是牛耕田看家护院的“活狗”。上得高高的河坡、踏上高高的石基,推开长毛石狮把门、厚重的红漆大门,两条彪悍的大狗晃动着一身肥膘发疯叫嚣……
这样一个宫殿样的家宅,辉煌与消亡、墙内与墙外演绎着它的别样洞天!
最初,不再流浪的几个牛性人在牛庵搭建草舍定居并垦地造田,这几人中就有牛耕田的直亲祖辈。牛庵这个中原腹地相对闭塞的空间,虽说靠天吃饭土里刨食但受到外面大环境的冲击不是太大,这几个牛庵的仙祖们相安无事过了几十年安稳的日子。后来,天灾人事的日益演变,随着牛耕田的长大,也在他爷爷、父亲多年的经营中他们慢慢占有了牛庵几近一半的土地!
若遇天灾,田地欠收,他们家就向村民放粮食,若下年还不了,就变成了驴打滚账。当无力偿还就只有被没收了土地。村里不少的劳力变成了他家的短工、长工。在那个靠天吃饭的年月,家里有些土地的也难免慌恐自己的命运。同是一个“牛”姓,在牛耕田其爷、父辈时也没有多过份的毒恶,村民虽有怨言但日子还勉强过得去!
牛耕田绝非与其祖上一个德行!他掀开了牛庵土地新的格局!他的霸气与歹毒随着他的撑管家业日渐显露出来!
不是为了生存一些百姓得从他哪里掏口食,中规中矩的百姓谁人愿意与牛耕田打交道?他所在的住外,人们外出是要绕路而行的!牛耕田这样一个寄生虫样存在的人物,他不是不知村人对他的躲避!可他偏偏要磕碜着他们!闲得无事可做的他让众打手用敞篷的竹椅抬着下得高坡向村子里招摇而来!一路自是声响动静大!免惹事端闻得风声家家户户大白天赶紧关闭门窗!有甚者一年晌午,牛耕田又带着打手闲溜,这一次他带着长筒的火药枪!也是走了一遭无事可生?近他家时咋听得青禾地里有声响,猫下身一看,正看得青禾垄间一大白腚在拉大便!不知此一幕触到了他的哪根神经?!只听得“啪——”的一声,他扣动了枪栓!禾间那人便一命亡西!身边的有些走狗还不知事之来由!
此事不了了之!旧日的百姓真不愧为“草民”!自此,牛耕田奠定了他的“威名”!
再来看看他是怎么对待自己亲生骨肉的吧!青石板桥上,再次传来孩子惊恐的哀叫!牛耕田又发神经了!
牛耕田现有三房妻子,可她个个不顺眼,因为她们都没给他生来带把儿的!良田百亩家宅几十间断了香火这可了得?他心里的那个堵呀,嗐,还真有他的!天天对他身后的这群“娘们儿”撒气!当然她的娘除外。这不,她的娘正坐在青石板桥右皂角树下荫凉里的竹椅上,前摇后晃着。旁边是丫仆摇着蒲扇,在看他儿子的“精彩表演”呢!他的大妻给她生了一个女儿且是哑巴,二妻生了两个女儿,三妻进家门有二年了吧?可那肚子楞是没动静。哑巴女儿虽哑但心智聪慧,可这并没能讨得父亲、奶奶的喜欢!后来这对母子上下问卜,卦中说一哑女用哑喉最先封了牛家的香火,此女若在实难有子!这还了得?这对混账的母子,还算有那么一点良知不忍“斩草除亲、一刀毙命”?自此,只要有“心情”,他们就拖了哑女来到青石板桥,她的奶奶一边享受着凉爽一边看着这一闹剧的重复。村子的人听到孩子的凄鸣谁能近前?谁能劝阻?
兵荒马乱的年代,牛庵的百姓们低眉顺眼,收敛自我,白天要躲避牛耕田还来不及,晚上,日稍偏西就关门闭户,躲避“趟将”又叫“土匪”的掠夺。在任何朝代,社会的动荡不宁受苦受难挡在最前沿的怕都是百性!穷得家徒四壁还有什么可掠夺?想想土匪也是苦难的百性也是可怜!有哪个放着家里丰衣足食的日子去做土匪?有传说一些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百姓到了晚间加入了土匪,这也是为啥他们多以蒙面出现!但凡日子过得下去他也不会走这条路呀!饥瘦如柴的土匪敢去牛耕田家打劫?那是有去无回呀!
日头还没坠下山体,苦难深重的人们就陆续蛰伏起来!把能用到的支撑屋门的木棒都顶在了门后,以减少土匪入室的可能。没有房门的穷苦人家更是躲进了红薯窑里,红薯窑隐秘在柴草垛中。骑马策鞭的土匪,踩着青石板桥踏出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他们来到村子,房舍难遮风雨的穷苦人家,他们一掠而过,如果没有拿到东西,出师不顺是不吉利的。那人无论什么哪怕是拿走一根木棍也行。算是去了霉头。
一个清冷的冬夜,北风吹得大地一派萧索,风过处滴水成冰!
一阵接一阵急促的打门声!
第十三章 牛耕田
父亲的母亲翻身下地伸手去摸索锅底而后在脸上一阵涂抹!慌乱中他把牛狗留藏进倒扣的荆篓里!“可别出来,俺的儿,不管出啥事,咱家不能没了你……”
一阵紧似一阵的打门没有停下的意思!看来今天的门是非开不可了!
……她心意已定,点上灯盏开得门来!
“妖婆子,干嘛呢,这样磨蹭?”
女人低头弓背:“大爷,俺家里已有几天没粮下锅了……”
“这么结实的房子就恁一个?”
“嗯,嗯嗯……”
“家里人呢?”
“都饿死了!”
“哦?……”
“那老子就要在这歇歇脚了!”那发话的人大概是土匪的头目。
“来!”他看向那群男人,接着说“大家伙都乏了给爷们弄点吃的来!”
“实在没有吃的,要不这样,俺给大伙烧些热水解解渴,再洗洗脚暖和暖和,就请爷爷们去别处吧?不要败了大爷们的霉气?”
“……中,中,也中!”
一拨人走后,女人抱着不及十岁的男孩儿失声大哭!那一脸锅灰流花了脸。
“……俺今晚说错话了!俺说错话了!不能说俺一个!不能这样说……那能咋样说?俺一个女人家、保不齐他们惦记上,迟早是要出事呀!”左右不是的女人思虑之后开始了她的行动,为防止土匪再来,她看遍了屋子,最后决定在那折腿的木桌下为他们母子挖出一个藏身之所。
牛阳记得家里的折腿桌下,确有一个虚掩着的地洞。洞口,父亲一直用一腌菜的大坛放在那里。那是她与牛燕在家捉迷藏,牛燕子不小心打破了坛子才发现的秘密!俩个人在母亲的心疼声中,还是下到了那里面,里面不过如一个小红薯窖的样子!这样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天天成了牛燕的惦记!后来,为了安全也是在父亲确定它已无用时,就从河里拉来大小石块填实了它。
话题扯回来,一日,青石板桥畔,目送儿子牛狗留上学去的女人正遇牛耕田拉了她的哑女来青石板桥。
两个怼了个正面!女人心里先是想到了那可怜的哑女,甚至有救她的冲动!人在动心思时行动可能是迟疑一步的?女人片刻间的迟疑被牛耕田妥妥看在眼里!当女人意识到自己的迟缓时,她迅速离开!此时的牛耕田他惊诧了:天下还有如此美貌的女人?虽一身叠着布丁的旧衣,但我屋里的那些锦衣艳装的女人哪个比得了?他只片刻间松了抓着的丫头!一念即起,追去背对他的女人!……那丫头得了时机撒了脚跑开了!
正是青杆季节,河岸不见人影……事情如此突发,高梁地里她来不及呼喊……一个守寡的美貌女人,一个嚣张跋扈的男人……
男人洞见了女人的美。
“俺要娶恁!俺要娶恁!”他若痴般“承诺”她。
她纠结、挣扎、甚至痛恨自己的无耻!她甚至在走出高梁地的那刻有投水而尽的决心!但她妥协了,妥协!因着她的儿子!
他开始了对她的纠缠,在她的家。无数个白天他和她交织在一起……
“恁不要声张,不然俺死在恁面前!”她抓把剪刀对着自己的喉咙。
“俺答应恁!”
“俺会娶恁的!”
很快她怀了他的孩子,她用尽折腾都没能使腹中孩子流掉!牛耕田并知道了此事!
土匪再也没来骚扰。后来她知道是他摆平了他们。
男人在她面前口口声声应诺。事已至此,难道她会觉得自此她将鲤鱼跳龙门?前路将是一条铺满花朵朵的路?难道自此她将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苦命的女人呢,嚼过的并咽下的苦涩何尝不能让她洞穿生活?她知道将有多少纷扰等着她!事已发生,她在为未来某天可能的发生做着打算!但只要激化的那一天没有到来,她就会倾尽所有的给予并守护自己的孩子牛狗留!她用尽心思给牛狗留做衣服做鞋子并藏在床下面。一个为人母的女人,她身上会有多少不可估量的母爱?上帝知道。苦命的女人呢,她从来都不缺决然的心胸!没有谁是生就的样子!拜生活所赐,承蒙恩典,心却若磐石。
她束腰穿宽大的衣服,她最终躲过了孩子的眼睛。
在一个深夜,挺出了肚子的女人与牛耕田穿过青石板桥在一隐秘的草甸子里幽会,不想孩子却早产且是一男婴。
孩子已经过了八个月,该是能成活!男人乐不可支把女人紧紧相拥。“俺要娶恁!和俺回家?”
女人哭了:“答应俺一件事,能善待俺的孩子吗?”
“能、能!”
“俺说的是俺的狗留!”
“能,能!只要恁愿意……不,不,只要他愿意!”
“好,俺放心了!”她缓了缓说:“恁先抱了这个回家,一会来接俺?”
“和俺一起走?”
“不要和俺争,恁说过听俺的?”
……
牛耕田抱了孩子先行一步。
少刻,后面的青石板桥水面,传来落水声!
牛狗留成了孤儿。那年他十三岁。在之后的日子他不知自己母亲投水的真正原因!
在一个月明风轻的夜,无故,牛耕田带人拆毁了那座青石板桥。自此,他恶劣的品性多有改变!也是至此,青石板桥上再没传来劫匪的马蹄声声!
东方红,太阳升!红旗漫卷插遍全国!广大农村掀起了“打土豪,分田地”大快人心的运动!牛庵小村里来了工作组。牛耕田一家迎来他们应有的命运!
饱受牛耕田之苦几十年的牛庵牛性人们,他们饱含热泪敲锣打鼓,腰系红绸带喜庆工作组的到来!喜庆命运的解放!喜庆苦不堪言的日子见到了曙光!这些受压受迫的家庭差不多是牛性家里的两代人,他们在喜庆后转而愤怒的冲进牛家,牛老爷年事已高惊吓过度已瘫死在床上!
牛耕田被众人五花大绑,方圆百里的人们如潮涌来!几乎无法控制场面的工作组不得不对牛耕田的审判大会提前招开!这个被锦衣玉食饱养的中年男人被不可阻挡的人潮推到了高台上,人们脱下脚上的纳底鞋、挥动着老茧的手掌……男人昨日的油头低垂若蓬草、昔日的风光无限溃不成军,他吞下自种的果实!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义愤填膺的声浪回荡在牛庵的上空!
他被宣判死刑。
极至愤怒的人们从男人家搬出一匹白布浇上煤油,把他卷入。用粗木杆固定,一把火起,他矗立空中,化成了烈火之鸟!
牛狗留静默人群,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已长得人高马大!望着点了天灯的牛耕田,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牛耕田意外得来的男孩儿,被他的哑姐趁人纷乱之时抱着逃离了牛庵!这是牛耕田家在那场运动中得脱免受宣判并多年没有音讯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