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皎月
作者:江淙 | 分类:古言 | 字数:9.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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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前尘
季雯诗是随一名侍女而来。
她认得这个侍女。不记得叫红儿或是叫青儿,只是模糊地认出,这是在自己那位表妹身旁服侍的。
想到自己那个唯唯诺诺的表妹,季雯诗觉得有些厌恶。
母亲和她说,庶出的子女都是狐狸精养出来的,尽是些侮辱家风门楣的东西。听到这话时,她还小。
她日渐长大,看府里姨娘也接连生出子女,是为她的庶弟庶妹。
庶弟庶妹虽小,也会一口一个甜甜地叫她姐姐。
可笑脸背后,小小的年纪竟然藏了那么多龌龊心思。她差一点就没有命活下去了。就在和八岁妹妹在玩捉迷藏时,她躲进存放马匹粮草的木屋。
接着,这栖身的木屋恰好被“无意间”燃起烈火。
幸好她早先因嫌弃屋里头异味太大,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溜出木屋,又藏在一束低矮的灌木下。因身形瘦弱,即使几次脚步临得很近,都没有人发现她。
空地外的脚步渐渐远去她窃喜。刚想站起来略微透透气,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季雯诗顺着繁茂枝叶的空空隙向外张望,看到一片鹅黄色的衣角。
是四妹妹。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四妹妹一面娇笑着,一面向她藏身的地方走来。
“大姐姐,大姐姐你在哪里呀,云儿怎么找不到你?”
季雯诗看着一点点接近的身影,心中度量着位置,打算在年幼的妹妹不经意时,跳出来唬一下她。
想着小小人儿的反应,季雯诗心里乐开了花。
“大姐姐,大姐姐……”
进了,更近了。
“小姐。”陌生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是一个男子。
季雯诗担心有人偷偷溜进后宅,意图对小云儿不轨,正要站起来去拦住那声音的主人,接下来就听到一声淡淡的回应。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咦,听语气,云儿还认得这个男子不成?季雯诗留了心,放弃走出来的打算,待在灌木丛中静观其变。
“小姐放心,属下已经将那间木屋四处浇上烈酒。今日她既然走进去了,就别再想出来。”
等等,木屋?
一阵酥麻从后颈蔓延至四肢,她在暗处瞪大眼睛。
空地处传来妹妹银铃似的笑声。
“如此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姐姐啊姐姐,你既然享受许久身为嫡女的特殊待遇,那该是妹妹来坐了。”
赤裸裸的阴谋不言而喻,季雯诗感觉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她双手捂住嘴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死无葬身之地。
是云儿,她从小宠爱的的四妹妹对自己的诅咒吗。
往日纯真无邪的云儿,只会眨巴着大眼睛的妹妹。居然有一天说出,盼望自己姐姐死的恶毒言语。
那一瞬间,她仿佛从来不认得自己这个妹妹一般。
尽管死死捂住嘴,惊怒交加又伤心至极的她,不经意间失声闷哼一声。
这声音浅浅的,很快便被吹散在盛夏温柔的晚风中。
云儿和那男子却立刻警醒起来。
“谁?”
娇俏的女孩愣了一下,看向离自己不远的那一束矮木。许久凝视着那里,嘴角缓缓牵扯出残忍的笑意,男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季雯诗藏身了方向。
“姐姐,云儿看到你啦,这局云儿赢定了。”
还是天真可爱的声音,仿佛真的是一场姐妹之间的小玩笑。在句尾加重了“赢”字,显得意味深长。
男人眼眸略深,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却被女孩喝止。
“喏。这是我们女孩子家的游戏,你一个奴才凑什么热闹?”
挑起的尾音彰显主人的不满,男人立刻站定不再向前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季雯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唇角因过度紧张哆嗦着,大脑也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孩,释放出来如此阴冷的气压。
“啊哈,姐姐在这里!云儿抓……啊!”
“喵呜——!”
草丛里惊慌失措地跑出一只半大的白色猫儿,慌不择路下,不偏不倚撞在女孩的膝盖上。季若云满脸写着厌恶,揪住猫儿的后颈皮,发狠似的将猫摔在不远处的地上。
猫哀嚎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可恶,猫真是最该死的东西!”
季若云从小厌恶一切毛茸茸的小动物,季父从前随陛下秋狩时,曾抱回来一直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那时季若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皱着鼻子躲远了。
她对动物皮毛过敏,从前曾因此起了一身的红疹。
那只小狐狸后来顺理成章地给了季雯诗,她给它起名雪球。雪球只陪伴季雯诗半年的时间,便失踪不见了。
仆人们发现时,它小小的尸首漂浮在水上。
看到季若云对那只猫儿的反应,让季雯诗一下子想到自己年幼时的玩伴雪球。想到一种可能,她有些僵住,许久没有眨眼。
许是证明她的猜测,季若云恨恨的声音传来,“还有几年前的那个畜生,果然带毛的东西就是惹人嫌。”
季雯诗几乎瘫坐在地上,夏日草丛里蚊蝇多得厉害,她的脖颈与手臂上已经出现瘙痒。即便如此,她依然纹丝未动,任由蚊蝇在自己耳边撞击出嗡嗡声响。
但出现猫儿的意外并没有打消季若云的顾虑。
季雯诗只觉得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扫来,穿过层层枝叶的屏障,仿佛要在她身上扎出两个窟窿。
她没有打消疑虑,仍然想走去检查一番。这时一阵慌乱的惊叫让她又停下脚步。
“起火了,起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呛鼻的浓烟扑面而来,不远处的木屋几乎被滔天的火势吞没。季若云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灌木丛,便压低嗓音对男人道,“我们去看看。”
“是。”
两人走远了。
季雯诗一只待在那束灌木丛中,看着喷薄而出的大火,几乎映红了整个天际。
她不知道自己在泥土与蚊蝇藏了多久,直到火势被熄灭,空地一个人也没有。
天全黑了。
她跌跌撞撞地回了院落,看到了心急如焚的父亲和母亲。
还有,满脸失望无法掩饰的四妹妹。
直到十三岁,她才真正明白母亲的那句话。
“姐……姐,你没事?”
“你希望我有事?”
季雯诗似笑非笑地望了回去,看到季若云眼中的忌惮之色,又满脸委屈地缩在自己姨娘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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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第一次去外祖家时,第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只会躲在角落的位置的,偶尔抬起的眼眸中却显示出主人并不止于此的欲望。
她的眼睛,和季若云很像。
就连眼睛里散发的光,都那么相像。
季雯诗咬牙。
从小母亲的耳濡目染,和自己那一次险些死于非命的经历,让季雯诗坚信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庶出的子女是好东西。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像一切稳定不安的因素。
唯有赶尽杀绝,抓住七寸,拔了它泛着冷光的毒牙。让它们在阴暗的臭水沟里奄奄一息,直至死亡。
至于江若晴,季雯诗面色嫌恶地想。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副任自己搓扁捏圆的样子,真是辱没了已过世外祖父的名声。
庶女就是庶女,心中即使存了恨意,也不敢将其曝光于青天白日之下。
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