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垂怜。

月黑风高杀人夜，古刹寒鸦鬼泣时。

病房内昏沉无息，唯有左侧的医疗机械灯键闪着火芒，单调冰冷的药水滴答滴答，落入死寂，泯于肉体。

黑魆魆的枪口似杆烟枪，缓缓撬开人的嘴巴，就这么安静地抵着。

病床上那妖冶苍白的面容竟有几丝笑意，凤眸微张，瞥见女孩隐约的轮廓。

“宋词，你要杀我？”

他指尖轻弹，房间灯盏逐次亮起，一览无余。

女孩的脸展现在眼前，清冷孤绝，眉骨压着的眼眶尽是仇恨的晶莹泪水。

纤白五指握着柄手枪，在他下巴处游弋。

“你杀了奶奶。”

并非疑问句，而是淡淡的陈述。

像临死前的宣告箴言。

小杰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许庭川，淡漠从容，无甚表情。

他还以为是让自己来动手，没想到是嫂子...

心里对这小女孩竟生出几分敬佩。

顾迟均不慌不忙：“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我吗？”

她不答，沉沉地看他。

他又笑面盈盈：“宋词，真不是我做的，如果我要杀，那也是杀你。”

“你刚才一点惊讶都没有，说明你早就知道了这事，不是你，就是你手下。”

“那许庭川给我的这两枪呢？”

顾迟均掀起病号服，袒露出绷带包裹的腹部，隐约见血迹，冷笑道：“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死在渝溪了。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这么说的意思是，你承认了？”

他勾了勾唇角，笑望她。

宋词紧咬牙关，握着枪柄的手都在发颤：“你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我说过，就算我得不到你，我也要毁了你。”

风轻云淡的语调，却是最为恶毒恐怖的字眼。

宋词目光一凛，指骨扣下扳机的那刹那，面对黑魆魆的洞口，顾迟均眼廓猛地增大，瞳孔骤然聚缩。

死神几乎在一秒之间擦身而过，令他本能地颤栗不止。

“砰——”

“别动！放下枪！”

他耳朵嗡鸣轰隆，强撑着抬起眼皮去看，枪支被夺走，女孩狰狞凶凶地朝他冲来，锋利的指甲即将触碰到他柔软的脖颈之际，又被身后人钳制住。

“顾迟均！我要杀了你——”

“都别动！”

病房内局面忽地逆转，自门外涌进来一堆保镖，刀枪械具，无所不齐，刷刷指向三人。

小杰虽然有防身的枪，可被一堆人突突包围着，寡不敌众，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胜算。

许庭川视线扫了几圈，对着四面八方的威胁，似乎并不太放在眼里。

神色无起伏，只是走近了抱住失控的女孩，柔声安抚：“丫头，今天不是好时机...”

宋词指甲狠命嵌进肉里，想用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乖，先回家，仇一定会报的。”

先前蓄着的泪水似乎在此刻迸发，她胡乱擦着脸，满腔恨意与钻心的痛几乎叫她脑袋炸裂。

许庭川心疼得不行，低声去哄：“不急这一时，相信我，好不好？”

顾迟均半躺在床畔，被褥凌乱，已经从差点死亡的余韵里回过神来，见两人含情模样，哪里有处在险境中的恐慌？随意地真当自己家了？！

他面色愈发黑沉阴戾。

终于，宋词凝神，含泪点头：“好。”

许庭川搂着她，旁若无人似地抬脚离开。

保镖里首当其冲的就是卫东，见状又拦住：“你们伤了我哥，就想这么走了？！”

“那你敢杀我？”

面前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怒自威、冷峻凌厉的气势硬生生逼地他焉了一大截。

有些人，天生就拥有震慑人心的帝王相。

他吱吱唔唔，向顾迟均请示：“哥...您看...”

“让他们走。”

顾迟均当然想他死，只不过目前确实不敢杀也不能杀。

毕竟...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眸里盛满玩味：“宋词，我们来赌一局。”

闻言，她脚步顿住，回过头冷笑问：“赌谁先死在对方手上？”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咧嘴笑：“没错。其实我们也挺般配的不是么？都想到一块去了。”

宋词简直难以置信，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魔鬼、疯子，各种情绪交织，都不知该表现出来恐惧还是憎恨。

她知道顾迟均疯魔品性，却不知道他竟然疯到这种地步！

“你先到外面等我，我单独跟他说几句。”

许庭川迟凝。

“不用担心。”她握了握他手心，一如先前他所做的一样，“我没事的。”

“好，十分钟。”

“嗯。”

顾迟均听了两人对话，也挥挥手，让一屋子的保镖都乖乖退出去。

卫东不满：“哥，这女人可是真会杀了你的！”

他笑着看向她：“至少她现在不会。”

“诶——”

人走完，病房内安静下来。

“要跟我说什么？谈情还是叙旧？”

宋词缓缓贴近，指尖在他唇瓣处揉捻，带着撩拨的意味：“你真的很爱我啊。”

他一愣，不明所以，片刻又恢复妖冶的笑靥：“是啊，只不过从你逃走的那刻起，就只有恨了；我给过你选择，是你要自取灭亡的。”

“你为什么不对闻如雁这样？”

“哟，敢情真是叙旧来了？”

宋词掀开他身上的薄被，要跨上床的时候他竟然有几秒钟的瑟缩。

她忍不住耻笑：“原来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你要做什么？”

宋词手肘撑着身体的重量，面对面俯看他，美目流转，是致命的妖。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不是很想得到我吗？”

顾迟均见她牢牢扣住自己的双腕举过颅顶，勾唇笑：“你和许庭川在床上也玩得这么重口味？”

“不，只是和你。你知道吗？跟你接触这么长时间，看你对我如此偏执，我真有过把你当做退路的念头。”

“你以为你还能骗得了我？从头到尾，你心里只有许庭川而已。”

“谁知道呢？人的情感很难揣测的，不是吗？”

距离近在咫尺，气息此起彼伏，相互可闻；女孩的红唇若即若离，勾得他心痒难耐。

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只为让他懊悔、惹他不快、给他添堵。

甚至叫他重燃起希望又再度扑灭。

她向来都知道该如何利用他的心软。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她铲除，可瞥见那唇瓣处的几点光泽，就如同被灌了迷魂药，失去理智，只想占有她，再品芳华。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刚要抬头去亲吻的时候，嘴巴被她强硬摁住，膝盖猛地在他腹部伤口处乱捣、研磨、挤压！

强烈的钻心的痛楚骤然袭来，仿佛被活生生开膛破肚，内脏都要被碾压成浆汁。

他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无奈嘴巴被她死命捂着，叫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