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水柔望着突然杀出的妖族大军，目瞪口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啸孤看了蒲九冥一眼，极目城外，龙、妖两军仿佛两股对涌的黑色浪潮正不断拉近彼此的距离，然后迅速撞击在一起，激荡出震天的厮杀声。

龙族因龙缺身受重伤军心大乱，坚持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节节败退，被妖族大军切割成大大小小数十块，变成各自为战的孤军。

龙残知道无力回天，亲自指挥一小股龙族军队断后，与一众龙族将领舍生忘死，死死拖住韩鼠儿和散奇。敖断天则护着龙缺往东南方向突围。

这一战，龙族可谓是一败涂地。

蒲九冥明白苏啸孤这一眼的含义，妖族大军敌友难明，收拾完龙族之后，倘若调转矛头兵指皇城，己方将毫无还手之力，苏啸孤爱女心切，不愿苏水柔陪他冒险。

蒲九冥心中叹了口气，道：“这一仗之后，龙族不被灭族，也必将一蹶不振，对龙虎王朝再构不成任何威胁。我这便要返回鬼幽谷，处理宗门事务，公主殿下可愿随我去谷中做客？”

苏水柔望向苏啸孤和皇后叶氏。

叶氏欲言又止。

苏啸孤道：“蒲宗主盛情邀请，柔儿不要拒绝，待父皇和母后稳定了朝局，便派人接你回来。”

童烈道：“阿虎也去，战后百废待兴，你们留下来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童虎道：“阿爹……”

童烈不悦道：“今天这是你第二次不听为父的话，是否要把为父气死，你才肯学乖？”

童虎垂首道：“孩儿不敢，谨遵阿爹之命。”

苏啸孤将女儿搂进怀里，柔声道：“一个人是走，两个人也是走，不如带上苏大、苏五他们一起走，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许停留，没有父皇和王爷的命令，你们谁也不准回来。”说着望向一脸不舍的皇后叶氏，道：“孩子们大了，我们不可能永远把他们留在身边，他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苏啸孤的话里充满一股临终托孤的不祥味道。

叶氏戚然道：“当年正是因为你这句话，遥儿孤身前往妖源之地历练，从此一去不回。”

苏啸孤神色一黯，默念苏洛遥的名字，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道：“父皇，遥儿回来啦！”

苏啸孤微微愣神，以为思念儿子成疾，出现了幻觉，却见身旁的妻子怔怔望着前方，泪流满面。苏啸孤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一身白衣的苏洛遥从天而降，正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蒲九冥见苏洛遥周身法力充盈，根本不受恨天离地焰光阵的影响，心中不禁隐隐生出一丝不安，这种毫无根据的直觉让他在这些年的争斗厮杀中多次化险为夷，正要提醒苏啸孤，只见这对分别万年的父子已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皇后叶氏和苏水柔喜极而泣，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

这时苏啸孤一声闷哼，推开苏洛遥，蹒跚后退，胸膛上触目惊心地插着一把没至刀柄的血色弯刀。这一变故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直到苏啸孤缓缓倒下，众人才反应过来。

叶氏惊呼道：“遥儿，你在做什么？”

童烈一声怒喝，挥手朝苏洛遥抓去。

苏洛遥冷冷一笑，抽身后退，只见眼前人影晃动，韩鼠儿取代苏洛遥的位置，闪身出现在城墙上，左手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首级，右手握拳击向童烈。

拳未到，恶风先至，拳锋震动虚空，发出尖锐的爆鸣。

在蒲九冥的印象中，以韩鼠儿的修为，只凭肉身之力，绝不可能发出如此迅猛的一拳。

童烈变抓为掌，迎上韩鼠儿的拳头。拳掌相击，一圈遒劲的气浪席卷开来，所有人踉跄后退。童烈和韩鼠儿也各自后退了一步。

叶氏抱起丈夫，望着苏洛遥，脸上露出意外和惊惧的神色，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水柔跪在叶氏的身旁，惊慌失措地为父亲止血，但那弯刀具有吞噬精血的异能，苏啸孤胸口上却无一丝鲜血渗出。苏啸孤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暗，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好似苍老了十多岁，浑身散发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苏水柔大哭道：“怎么会这样？父皇，父皇……”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向蒲九冥：“先生快救救我父皇……”

蒲九冥不用查探也知道苏啸孤此刻体内的状况，这些年来苏啸孤为压制体内的创伤拼尽全力，也想尽了一切办法，苏洛遥的那一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将他推进了死亡的深渊。现在就算师父张道北复生，只怕也无力回天。

蒲九冥来到苏啸孤身旁，蹲下来将血煞之气注入他的体内，为他吊住最后一口气，心中恻然道：“时间不多，前辈有什么遗言需要交代吗？”

叶氏身体一颤，热泪夺眶而出，嘶声道：“遥儿，他是你的父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洛遥淡淡道：“父皇这些年一直身受伤痛的折磨，生不如死，孩儿于心不忍，便助他老人家早登极乐。母后若舍不得父皇，也可随他一起去。”

童虎怒道：“苏洛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韩鼠儿道：“大逆不道的事他都做下了，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叶氏凄然道：“遥儿……”

苏啸孤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神色平静道：“他不是遥儿。咱们的遥儿早在一万年前便已经死了。可笑朕听信帝辛的谎言，这些年一直盼望着父子团聚，到头来却等到这样一个结果。”语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只有离他最近的蒲九冥三人才可以听得到。

蒲九冥知道苏啸孤命在须臾，反手拔出他胸口的血色弯刀。

苏啸孤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精神一振，身体不自然地卷曲起来，剧烈的咳嗽中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

韩鼠儿哂道：“拔出来又如何？中了我的化血神刀，神仙难救。”

蒲九冥心中大怒，双目一寒，霍然起身，却被苏啸孤死死抓住了衣角。此刻苏啸孤已经讲不出话来，苏水柔去握父亲的手，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蒲九冥重新蹲下来，眼见苏啸孤眼睛流露出浓浓的哀伤和祈求，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前辈放心，你当年送晚辈的东西，晚辈会一直好好保存，不惜生死，不计代价，为前辈保住苏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苏啸孤露出欣慰和感激的神色，回头看了妻女一眼，带着万般不舍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