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躺在废墟中的周瑞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环顾四周，废墟、烟尘、未燃尽的火焰、四下弥漫的硝烟……

自己到底保护了什么？

苦涩涌上心头，自己什么也没做好，还受了伤。

刚刚他根本没法硬接魔格古兰特王的射线，用尽能量撑起的屏障瞬间就被击碎，就算周瑞反应足够快，立刻解除了变身状态，但是撕裂射线仍然穿透了他的身体，此时他伤得也是很重。

古兰特王也不见了，但是并不是自己消灭了它，同样也不是自己将它击退，在奈克瑟斯消失，魔格古兰特王也退了回去，说明这只古兰特王的目标是奈克瑟斯。

也就是说，现在这满目疮痍的场面，是周瑞导致的。

周瑞抿了抿嘴唇，正想要掏出能源爆裂枪召唤石之翼来疗伤，这个时候，在他的视线尽头，一群穿着威特队队服以及一群医生正从废墟中挖出一道道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生命体征的威特队成员，在他们身后，一些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试图凑上前去采访和摄像，但是没人理会他们，大家神情都无比凝重，用担架将废墟中的人抬出，抬到空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周瑞收起能源爆裂枪，拖着受伤的身躯，缓缓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当周瑞走到那片空地前的时候，空地前已经挤满了人。

空地上摆着几个人，或者说，几具尸体。

那些从废墟中被挖出的威特队成员，身上已经盖上了白布，平放在地面上，看不清面容。

涩川大叔站在前方，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转过头低声问旁边的队员：“这几位兄弟的身份都确定了吧？”

“嗯……确定了。”

“通知他们的家属过来一趟，抚恤金的事情，我已经和上级说明了。”

“好，我这就通知。”

虽然他们的交谈并不大声，但是都清晰的钻入周瑞的耳中，周瑞站在空地前，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些牺牲的威特队成员上，虽然他们身上都盖着白布，看不清面容，但是周瑞知道，他们一定都是一等一的英雄。

周瑞的神色有些复杂，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许久，刚要抬起腿拖着疼痛的身体离去，找地方进石之翼治疗，但是周瑞的目光忽然凝住，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愣在原地。

一对母子推开人群，冲到空地上，母亲跪在一具尸体前，双手颤抖着一点点掀开白布，仅仅是掀开了一个口子，足够瞟见白布之下的人，母亲便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下。

她紧咬着嘴唇，但是泪水仍然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见到自己母亲的反应，小男孩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体一阵颤抖，随后扑到母亲的怀中，嚎啕大哭。

周瑞站在原地，整个人已经完全凝固住了，像是受到晴天霹雳，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周瑞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知觉，原本身体无比疼痛，可这个时候，却像麻木了一样。

眼前的景象似乎变得模糊，周瑞僵硬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着。

“为什么？”

周瑞艰难地开口，但是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没有人注意到他。

“为什么？”

周瑞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

周瑞机械般地张嘴，眼中没有光彩。

他感觉世界好像正在离他远去，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在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

“为什么？”

为什么这只怪兽会是因为自己而来的，为什么自己没办法打败这该死的怪兽，为什么自己没办法保护好大家，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原因却让别人付出了性命，而自己还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周瑞眼神空洞，身体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湿湿的。

周瑞无意识地露出一抹苦笑，好像就在今天啊，自己去了哪呢？

去吃了冷饮，去喝了酸奶，去吃了西瓜，去吹了空调，去和一个小男孩一起开心地玩，快乐地聊天。

自己有了一个很能玩得来的小弟弟，有了一位对自己很好的，像妈妈一样的阿姨，跟他们待在一起，周瑞感受到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家的温暖。

尽管并不多。

“小奥的爸爸平时都在忙些什么啊？听他说他爸爸经常不在家，都没空陪他。”

“他啊，他是威特队的队员，忙些保护这座城市呢，一天天的，顾不上家里。”

周瑞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听到了一位母亲，也是一位妻子的声音。

她虽然是责怪的语气，但是脸上的自豪是根本掩盖不住的。

这才……不到一天啊……

如果这不是因为自己，也许周瑞还没有那么愧疚，但是，这明摆着就是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自己……

这一家人对自己这么好，结果现在因为自己，导致一家人再也无法团聚。

都怪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周瑞在成为奈克瑟斯后第一次这么自责，因为他是真的将那对母子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家人。

之前周瑞战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死过人，周瑞心里当然也难受，但是他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尽力了，已经很努力把大家都给保护好了，他会选择性地去遗忘那些事，因为对他来说，无论是上一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都不是他的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是拥有了奥特曼的力量，就算是作为奥特曼去战斗，可是在迄今为止的那么多年，他也不过是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小人物罢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当然不会强迫自己去承受那些因为他战斗而失去性命的人的心理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会去选择性遗忘一些东西，遗忘那些他不愿去背负的东西。

可是这一次，他破防了。

有的人也许你努力一辈子都无法和他深入交流，成为朋友。

而有的人，你会和他一见如故，胜似亲人。

周瑞与这对母子就是后者，尽管只是见了两次，却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精神和情感上都可以共鸣。

可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周瑞，魔格古兰特王出现，因为周瑞，有人牺牲，因为周瑞，一位妻子失去了丈夫，一位孩子失去了父亲，而这个妻子和这个孩子，就像周瑞的亲人一样。

周瑞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

他现在只想逃避。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终于将周瑞拉回了现实。

“哥哥。”

周瑞的神终于被拉回自己的身体中，眼前的景象终于变得清晰。

一对双目通红的母子站在他的面前，脸上还挂着泪痕。

“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因为大哭了一场，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周瑞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微微张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看到这边……嗯……有很多人，所以我就……”

周瑞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哥哥……我没有爸爸了……”

名叫小奥的小男孩本来已经不哭了，可是这句话没说完，泪水又涌出，话都说不下去了。

小奥的母亲站在旁边，见状连忙侧过身，也有泪珠滑落。

周瑞轻轻抱住小男孩，沉默着，只是抱住了他。

“我……我不哭了……男子汉不能哭……”

小奥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掉自己的鼻涕和眼泪。

“嗯……不哭就好。”

周瑞张了张嘴，眼神在闪躲，不敢直视着这对母子。

三个人都沉默着，气氛变得十分凝重和诡异。

“哥哥，我和妈妈看到你在这，所以就过来了。”

小男孩望着周瑞，忽然开口。

“你看起来好像受伤了……小奥，带哥哥回家去处理一下伤口吧……爸爸那边，威特队会把爸爸送到地方的，明天我们再去看爸爸。”

小男孩的母亲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对周瑞挤出一抹笑容。

周瑞不敢看她，也同样没有接话。

“小奥……”

“嗯？哥哥怎么了？”

“哥哥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告诉哥哥好不好。”

周瑞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小。

“哥哥你说。”

“你会怪不怪那个奥特曼……让你没了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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