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蔻在齐王府静养了小半个月，身子好多了。

期间也见过几次老爷子，他看上去全无记忆中精神抖擞的模样。

毕竟邺阳城大火，寒了不少老将的心。

今日陆盈盈来找她了，看她恢复的不错，两人准备上街逛逛，第一个目的地便是玲珑阁。

却没想马车困在大街上了。

“前面发生什么了？”

陆盈盈掀开帘子，歪头看了看，入眼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老百姓。

马车旁边的仆人连忙答道：“据说是北狄的公主在骂柳家小姐不懂事，冲撞了她。”

“柳家小姐？”

陆盈盈眉头一皱，看向司蔻：“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好。”

司蔻点点头，玉珠连忙扶着她下马车。

众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身后停着的马车，心说这是哪家的贵人，却没想下来两个娇滴滴的小姐。

连忙给她们让出一条道。

人群中心的场面，却让陆盈盈一愣。

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柳姝月，此刻被几个软脚护卫围在中间，颤颤巍巍，好不可怜。

而另一边，传说中武艺高强的大漠一枝花，北狄公主阿娜仁，手执长鞭下巴微抬，威风凛凛。

见着陆盈盈，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便把目光移到一旁的司蔻身上，神色莫名。

似乎也不简单呢。

“你们大雍人，当真是不知廉耻。”阿娜仁鞭子凌空一挥，空气震颤之间，柳姝月抖了抖。

下一刻却不知是那里来的勇气，道：“你血口喷人！”

“我与丫鬟逛街，就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我都道歉了，你这个北狄蛮子，到底懂不懂不知廉耻的意思？！”

阿娜仁气笑了：“好好好，且不说你的小丫鬟是没长眼睛，你看看她腰上挂的什么？”

柳姝月一愣，那小丫头看着自己腰上突然多出来的，满是异域风情的挂坠，也是一愣。

“小、小姐……我不知道……”

书竹都要哭了。

“一定是歹人栽赃的！”

柳姝月上前一步，把她护在身后：“我京城柳家，家财万贯，身为大小姐的丫鬟，会去偷你这个看起来就不值钱的吊坠？”

司蔻挑眉，这柳家小姐的逻辑是好逻辑，就这最后一句……刺人家干什么啊？

“你！”

阿娜仁一鞭子抽过来，护卫吓得瘫软在地，最后却是书竹大喊一声小姐，猛地冲到柳姝月前面，简直了。

眼看着那鞭子就要落到书竹脸上，司蔻叹了口气。

“长亭。”

从暗处弹出一道指风，那鞭子生生改向，落到了书竹肩上。

鲜血立马渗出来。

小丫头看着惨兮兮的。

柳姝月眼睛都气红了，此时背对着司蔻二人，倒是没发现她们。

“好了，现在你可以上了。”

玉珠一直费力的帮她按着陆盈盈，这丫头早就按耐不住了。

闻声立马冲过去。

“阿娜仁！你欺人太甚！”

“在我大雍京城，辱我大雍贵女，贱我大雍百姓！”

“谁给你的胆子？苏日勒还是北狄王？”

“你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大漠来到这里的！”

“一个和亲公主罢了，横什么横！嗯？！”

司蔻忍不住想给她鼓掌。

“……”

阿娜仁惊呆了。

她的中原话其实不怎么好。

此时这姑娘连珠炮似的说完，到她耳朵里的，只有苏将军和北狄王，还有“和亲公主”……

不过那样凶恶的语气，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她突然就很委屈。

“你以为我想嫁到你们大雍来吗？”

陆盈盈看着眼前美人含泪的景象，手足无措起来。

“那、那你也不能随意打人啊……”

“我身为北狄公主，打罚下人有什么不对？何况她还偷了我的东西，那可是我父汗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眼看着泪水就要掉下来，陆盈盈一急：“你叫什么？书竹对吧，把念想还给她啊先！”

“啊？哦哦。”

书竹胳膊一动，肩上传来撕裂的痛感，柳姝月看着心疼：“可我们家书竹是被冤枉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有证据吗？”

阿娜仁眼泪猛地收回去，看的陆盈盈一愣一愣的。

“有。”

人群后缓缓走出一个男人。

司蔻侧头看去，柳怀洛。

他身后还有两个人，押着个略为猥琐的市井小民。

柳怀洛先是恭恭敬敬给她这个郡主行礼，随后一脚把那个男人踹到了阿娜仁面前。

小公主吓了一跳。

“这便是证据。”

那男人连忙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小人与柳府结怨颇久，心存歹念，便偷了公主的坠子嫁祸给柳家小姐的丫鬟。”

“小人认罪！”

男人朝阿娜仁跪着磕头，又转向柳姝月。

后者一巴掌扇过去，力气之大，男人都被摔了出去。

果不其然，柳姝月的手掌都红肿起来。

阿娜仁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可是伤人了呢。

怎么看，都是柳姝月这边要惨一些。

“哼！”

鞭子在空中甩开，周围的百姓纷纷退散。司蔻看着柳怀洛极其自然把柳姝月护到身后，还不碰到她身子的动作，心中微动。

这就是柳怀洛的软肋吗？

那小心珍重的模样，比起陆安来还多了几分虔诚……

不过依着柳家那规矩，庶子不过是地位略高的下人，如何能当得这位嫡小姐的哥哥呢。

柳姝月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奇怪。

一向娇蛮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听柳怀洛的话？

而另一边。

阿娜仁转身走了几步，又扭扭捏捏的停住，看着司蔻小声道：“你……”

“你就是……他……我……”

司蔻：“……”

我是个面无表情的雕塑.jpg

阿娜仁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陆盈盈一脸懵逼：“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司蔻摇了摇头，其实，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段孽缘。

两三年前，她派去邺阳城的人回来汇报的时候，说了一件趣事。

大哥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仅跟北狄一个难得仁善的将军苏日勒，惺惺相惜。

竟然还无意间被北狄的小公主给看上了。

据说那阿娜仁被北狄王宠坏了，胆子大到偷偷跑上战场，刀光剑影之中，却是差点死在司琰长枪之下。

在最后一刻，阿娜仁尖叫出声，司琰认出这是个姑娘，连忙收手，还因此受了点内伤。

之后的事情……

这姑娘日日上战场，躲在角落偷窥司琰，还学着中原字给他写情书，把小灯笼放了一个又一个，把摘星楼的探子看得十分迷惑。

幸亏被苏日勒给发现了，若不是一向宽和温厚的苏将军及时出手保下她，阿娜仁就会被当做大雍的细作给弄死了。

最终还是被押回了王宫。

可司琰似乎从头到尾就没注意过她。

在少年将军眼中，姑娘只是个不知死活上战场的……

敌人。

孽缘啊，如今天人两隔，阿娜仁也成了和亲公主。

造化弄人。

“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柳怀洛俯身一拜，司蔻连忙虚扶着他起来。

“柳大人客气。”

“该谢的人在那儿呢。”

陆盈盈毫不留情刺一句，柳姝月先是吩咐人送书竹去处理伤口，随后掐着细腰，不紧不慢的走上前。

“小女姝月，谢清平郡主和陆小姐出手相救。”

柳姝月没武功没内力，自然是不知道打上书竹的那一鞭子是打歪的。

她纯粹是在感谢两人过来称场子。

这下倒是轮到陆盈盈尴尬了。

这柳姝月……怎么跟印象中不一样啊。

她今天还是挺懂事的。

司蔻看着发愣的陆盈盈，摇头笑了笑：“柳小姐纯善，今日怕也受惊了，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告辞。”

出声的是柳怀洛，小姑娘在他身后微微福身。

随后便是男人翻身上马，紧紧跟在马车旁边，逐渐走远。

“走吧走吧。”

陆盈盈迈着小碎步，转身回马车。

司蔻在离开前，仰头看了眼客栈二楼的包厢。

窗户开着。

那可是视角最好的地方，能把下面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长亭，查查那里坐的什么人。”

若是她不小心坏了谁的事，那可要弄清楚才好。别以后带着一腔怒火怨气撞上来，她还只能莫名其妙的接着。

那还怎么痛快的打回去？

……

玲珑阁。

“阿蔻，这个步摇怎么样？”

“不错。”

司蔻笑了笑，余光却始终没离开壁挂格子上的一只玉簪。

男人束发的玉簪。

若是大哥还在……再过几天就是他的二十一岁生辰。

真正的，刚及弱冠呢。

司蔻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玉是好玉，通体莹白无瑕疵，看雕工也是出自某位大师。

“掌柜，劳烦——”

“掌柜，把昨日看的那支簪子取给我。”

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打断了她的话，司蔻抬眼看去，是她近期最不想看见的人之一。

司清澜。

来人似乎有些急，甚至都没注意到她，一跨门槛就直奔着那支白玉簪。

“司二小姐，这簪子已经被清平郡主看中了，这……”

掌柜已经把簪子包好，放在了柜面，他可是一直留意郡主的眼神，那明显就是看中了。

如今这……面上便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我昨日就来过了啊！”

司清澜顿时皱眉：“四妹妹，这簪子是我先定下的，还请妹妹高抬贵手。”

司蔻淡淡道。

“虽说你是我二堂姐，可这毕竟是在府外，二堂姐……可懂尊卑之礼？”

女子一愣，随即想起来之前的不愉快，笑了笑：“咱们姐妹之间的，这不是顺口了吗？”

而后还是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见过清平郡主。”

“嗯。”

司蔻转过轮椅，十分自然的就伸手探向那个盒子。

司清澜一急，却是直接飞扑过来。

“小心！”

陆盈盈喊出声，她可是没想到，自己付完银子一回头，就看见这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