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白月光的那些年
作者:张炖梨v | 分类:古言 | 字数:3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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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山君温柔
第二天,雨停了。
远处的山岭黑石壁立,高大巍峨。近处的无涯原野郁郁葱葱,满是绿意。草叶上的风沙被雨水冲刷,崭新如洗。
温月摘了两片递给坐骑芝麻吃,她不敢给马驹吃多了,怕它拉肚子,耽误行程。
等容山隐起床,走出客栈的时候,看到温月在喂马。
小姑娘吃饱睡足,精神很好。穿着一身美人焦橙窄袖锦袍,腰束蹀躞带,挂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宝石匕首,是容山隐赠她的那把,看着威风堂堂,英气十足。
容山隐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他想,她倒没有迁怒赠物的习惯,看着张牙舞爪,实际上脾气很好。
温月也看到了他,朝郎君微抬下颌,打了招呼:“山君,你醒了?”
容山隐牵马走来:“嗯。”
“那我们上路吧。”
温月踩马镫,利落翻上马背。芝麻还在咀嚼草饼,冷不防被主子压住,气得喷鼻,表示不满。
温月忍俊不禁,蹭了蹭芝麻的鬃毛,哄它:“不要生气嘛,下次我等你吃完再骑。”
她把芝麻当成朋友,细声细气和良驹道歉,恳求它的原谅。这样活灵活现的娇俏模样,赏心悦目。
容山隐看得怔怔,很快垂下眼睫,错开了目光,他不愿让温月觉察到他的视线。
两人一道儿上马行路,因为不再跟商队行路了,温月还去找了商队里关系比较好的老伯道别。
老伯看一眼温月身后喂马的容山隐,问她:“他是你情郎?”
温月震惊地瞪大眼睛:“当然不是啦!”
老伯笑呵呵地道:“不是的话,他那日为何这么着急地骑马追赶?一下马便问我,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锦袍,腰上别匕首的小娘子。我给他指了路,让他来帐篷找你。”
温月纳闷地皱了一下眉头。
嗯?山君不是来这里处理门派事务的?他专程找她干嘛?
但转念一想,又或许只是老伯误会了。山君恰巧路过,看到了她,因此行色匆匆跑来同她叙旧。
温月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她抠下匕首上的一颗宝石,递给老伯,和他说珍重。
老伯连连说“使不得”,但在温月的劝说下,也欣然接受,他给她回礼,是几块自家的大酱熏肉和一包甘甜葡萄干。
温月抱着礼物,骑上芝麻,哒哒赶回容山隐身边。
“看,是熏肉和葡萄干,山君吃吗?”
容山隐摇摇头,又瞥向她的腰侧,发现那把匕首的凹槽少了一颗宝石。
他皱眉,忍不住问:“你的匕首损坏了?”
温月发愣,低头看一眼。
“没有啊?”
“少了一颗宝石。”
温月无所谓地耸耸肩:“哦,我刚才送朋友了。”
容山隐:“……”这种东西,能说送就送吗?
他好像会错意了,温月其实一点都不看重兄长送的礼。
男人的眼眸里,有一瞬失意落寞的情绪。
心绪转瞬即逝,温月并没有看见。
-
容山隐决定再送温月一把漂亮的匕首。
这次以碧天门主的身份送,想来她就不会嫌弃到要抠宝石转赠人了。
容山隐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瞥向温月的背影。
恍惚间,他瞥见小姑娘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蓬乱,像是一把杂草。即便是不把容山隐当外人看,但这也太随性了。
郎君叹了一口气,喊住温月:“阿月。”
温月挽住缰绳,唤停了马匹,回头。
“山君?”
容山隐问:“怎么不梳好头发?”
温月看了一眼容山隐永远整洁的仪容,扬唇一笑:“我不大擅长梳发,是太乱了,碍着山君的眼了吗?若是如此,您走前边。”
容山隐不知她还有这话来堵嘴,缄默了许久,郎君温柔地提议:“如果阿月不嫌弃我手艺差,可以允我为你编发吗?”
温月受宠若惊:“会不会麻烦山君?”
“还好。”许是怕自己的矜持会让妹妹为难,容山隐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举手之劳。”
既然门主都自愿当牛做马,温月也不好拦着。
她十分熟练地客套了几句,从包袱里翻出桃木梳子以及几朵漂亮的绒布梨花。
“那就劳烦您,给我梳个双髻吧!”
容山隐:“……”他只是想随意梳一个简单的发辫,可温月杏眸潋滟,满脸娇憨的模样,他很难拒绝妹妹的要求。
容山隐叹一口气,拿来桃木梳子,寻了一片空地,帮温月耐心梳通头发。
当郎君白皙修长的指骨,温柔插进温月一头茂密乌发的时候,他隐隐感到不对劲。
怎么有种被小姑娘哄骗了当梳洗丫鬟的感觉……
容山隐面色铁青。
温月浑然不知。
她舒适地盘腿,席地而坐。手肘抵在膝盖,双手捧脸。温月一无所知,倒是十足惬意,心安理得地享受门主的照顾。
温月原本做好了即使被容山隐扯疼头发也绝不呼喊的准备,免得别人悉心帮她梳发,她还要一惊一乍,让人难堪。然而她低估了容山隐的耐心与细腻,明明她感受到硬朗的指骨在她脑后轻蹭,一缕一缕分发,却不觉一丝一毫的疼痛。
第37章 山君温柔
温月好奇地转头,竟发现容山隐已经把那些缠绕在乌发间的丝绦,一点点择下来了。
他小心谨慎,甚至没弄断她一根头发。
温月翘起唇角:“门主,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容山隐一心梳发,有点心不在焉:“嗯?”
“你身上很有那种爹爹的慈祥。”
说完,容山隐的手腕一颤。他似乎深吸了口气,叹道:“……我今年,差不离二十五六岁,年纪算不上大。”
温月呆若木鸡:“啊?我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容山隐欲言又止,一言难尽:“兴许是我看起来太稳重成熟,由此才引起你的误会。”
“哈哈,那山君可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容山隐沉默。
温月真的不知道他是兄长吗?不然她为什么总阴阳怪气他呢。
“再说话干扰我,头发就要梳歪了。”
温月只是单纯的没文化,她见好就收:“不讲了不讲了。”
约莫一刻钟后,容山隐把梳子还给温月。
温月摸出一面小铜镜,不甚清晰的镜面照出她那玲珑的发髻,发丝服帖地被绾成小髻,靠近耳尖的地方,梨花妆点,小巧玲珑。
容山隐手艺很好,将她打扮得很俏丽。
温月甜甜地道了一声谢:“山君,你的手艺真好!”
容山隐愧不敢受,只温文地说:“你喜欢就好。”
“那我下次还能找你梳发吗?”
容山隐想到小时候两人居于十八堂,都是他亲手帮妹妹梳发的。
他这算不算圆了儿时的梦?
容山隐缄默了好一会儿,说:“可以。”
“山君,你真是个好人。那我们走吧!”
温月满意地戴上防风的面巾,再次爬上马背,催促容山隐一同前行。
两匹健马并驾齐驱,直往原野深处跑,沿途留下阵阵风尘。
-
东州位处于西域,与大嵩国相连的边境有许多部族,譬如高昌、龟兹、于阗等,这些部族离中原近,衣饰有些像大嵩人,部族里,无论男女都是辫发垂坠,再点缀珍珠玛瑙,和瑟瑟珠,其实就是一种色泽艳丽的天珠,看上去富丽堂皇。
温月和容山隐赶了两天的路,一天跑六七个时辰,就算她受得住,马也要跑死了。
这里没有驿站换马,温月也不想丢下她的爱马芝麻,于是同意在东州外的小镇里休息一日。
他们在驿站里订了两间房。
温月牵珍珠进马厩,给它喂了几个汁水丰沛的甜果子,又从马奴那里买了上好的草料,供良驹休息。
温月两天没洗澡了,尘土沾了一身,像是在沙地里打滚过,她浑身都是汗,一抹领口还有盐星子。相比之下,容山隐倒是一如既往整洁,要不是他们同吃同住,温月时时刻刻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要怀疑容山隐是不是餐风饮露的仙人,用什么清身术就能让身上一尘不染了。
等到温月久违地泡进浴桶里,刚沾上水,大腿根就传来一阵阵涩涩的疼痛,温月倒吸了一口气。看来是骑马太久,连腿部都被磨损到破皮了。
温月想到方才容山隐送了她一盒药。
温月抬臂去拿,药膏清清凉凉,往腿上抹了一点,痛感减缓不少。
是门主为她准备的,门主人真好。
温月心里泛起融融的暖意。
这几天紧绷神经的困倦涌来,她一时不察,竟趴在浴桶边上睡着了。
待一觉睡醒,落日熔金,夕阳照进窗内,屋外响起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其中夹杂琵琶、铃鼓的丝竹管弦声,镇民们载歌载舞,像是在举办什么重要的节日庆礼。
温月换好衣裳,今晚不赶路,她取了一件团花锦翻领小袖胡服来穿。
梳发髻太难了,温月只简单梳了几根辫子,用金花橙色的发带束成高高的发尾,足下蹬一双鹿皮小靴,看着纤腰长腿,既神气又漂亮。
她想去瞧瞧热闹,特地邀容山隐同行。
然而,温月在屋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她拧起眉头,担心容山隐出事,只能伸手推门,一探究竟。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团白色雾霭迎面涌出,白气迷离。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四周黑魆魆。夕阳孱弱的光沿着山脊的缝隙照入,黄澄澄的光覆上男人微仰起的挺拔鼻梁,绒光重重,面具上光泽雪亮,连带着他浓长卷翘的眼睫都被映得根根分明,像是一丛雪山里的松枝枯木。
即便只能看到山君一点五官的轮廓,也依旧能引人遐想,让人确信他的面孔必定精致如画。
温月又喊了两声,容山隐仍闭目不语。
她有点担心,还是没忍住,蹑手蹑脚进入屋里,近身探问。
温月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即便不小心看到容山隐裸露在外的肩臂,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心里头纳闷,怎么容山隐洗澡还要戴面具?
她静立了一会儿,听到容山隐气息平缓的呼吸,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和她一样累到睡着了。
温月嘴角上翘,不由走近了一点,伸出手,触上山君脸颊那质感冰冷的面具。
她想要帮他摆脱束缚。
可当女孩儿纤纤的手指递到面前,一只有力宽厚的手掌却猝不及防伸来,几乎是瞬间扣住了温月伶仃的腕骨。
男人真正动手时,虎口力量很大,死死卡在温月的臂骨上,带着浓重的威压。
温月这时才意识到,门主平时给人的气质清冷出尘,但实际上,他也有杀气腾腾的一面,只是不对她表露而已。
果不其然,温月一低头,正对上一双杀气凛冽的凤眸。
温月看得出来,这是山君出自本能的防御动作,看来他早已枕戈待旦多年,睡觉都要设防。
温月有意唤醒容山隐的理智,她轻声问:“门主,你醒了?”
容山隐听到熟悉的清甜嗓音,意识回笼,心口发紧。
他怔了怔,迅速松开手,冷道:“出去。”
“好。”温月没觉得女孩家落了什么面子,她从善如流应下,关门的间隙,和容山隐说,“山君洗好以后,换一身衣裳,我们出去逛逛吧?我听到外面有人唱歌跳舞,可能是当地土民的节日,我们去凑凑热闹,顺便再买点干粮。”
西域诸州,除了汉人,也有一些散落在此地的土民,为了方便管理这些归顺于大嵩的小部落,都护府会特地在州府当地设下土司这种地方官自治,以便这些部族土民更好地融入中原。
容山隐缄默了一会儿,低低应下:“好。”
温月松一口气,下楼等他。
温月对于自己的容貌美不美没什么认知。
从前在十八堂待着,兄弟们畏惧她一手精湛刀法,江湖人知她在外的嗜血名声,更不敢有其他想法。
唯有来到京城,在这片和江湖生活隔绝的地方。贵夫人们不知她的底细,不怕眼睛被挖出来,敢上上下下扫视她的脸蛋和衣裙,和仆妇们窃窃私语:“除了一张脸标致,其他倒没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地方。”
又或者来到西域云州,丹徒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竟敢对她出手,也不怕被她废了命根子。
温月隐隐意识到,她好像……长得算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因此,温月出门在外,有时为了避免麻烦,她偶尔会戴头巾遮面,不暴露真容。但今日是去逛街,她不想拘着自己。
哪知,仅仅露面这么一会儿,就有穿着华贵锦服的异族男子前来搭讪。
“小娘子是一个人逛浴佛节吗?不若和我同行?”
浴佛节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日,一般在五月里举办浴佛活动,金佛游街,附近王寺的僧人会沿途用梵文祝祷当地居民福寿安康。大嵩的达官贵人,信奉道教居多,然而西域的部族土民则是信仰佛教诸多,因此一旦到了佛诞日,大大小小的郡县都会举办热闹的活动,分发食物,载歌载舞,祈求神佛庇佑。
温月眨了眨眼:“浴佛节啊,郎君信佛吗?”
对方挺了挺胸脯:“自然,我叔父是当地土司,这尊金佛还是从他家宅里取出来的呢。”
“哦。”温月笑了笑,从腰上摸出刀子,“那不好意思,我不信佛,我信阎罗。生死簿上还差几个名字,要我帮忙填补上呢,郎君要是不介意,不如留下命来,助我修道?”
温月指骨翻飞,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子在掌心游走,光华夺目,转眼间,刀尖逼上男人眉心,锐利的刃与他的脸皮仅仅寸许之遥,只要温月狠心下刀子,男人的脸必定毁容,鲜血淋漓。
温月出手这么快,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郎君被匕首吓住,知道温月分明是想杀人,拿他的血去祭奠阎罗王。
他顿时瑟瑟发抖,他骂了句晦气,钻入人群里逃之夭夭。
温月看到男人怂包的模样,哈哈大笑。小姑娘还没玩够,一回头,竟对上了容山隐那双看不清情绪的清冷凤眸。
不知为何,她在山君身上也感受到了那股源自长者的威压。
小姑娘轻咳了一声,嘟囔:“我可没有恃强凌弱哦,是他先同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容山隐换了一身方便行走的茶褐色窄袖圆领袍,他一边扶着乌木栏杆下楼,一边语气平缓地道,“阿月不会无缘无故伤人,若是出手,必定是对方先招惹的。”
容山隐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在顷刻间,让温月的眼眶变得热辣辣的。
她莫名被戳中了心窝。
温月努努嘴,忍住要掉不掉的眼泪。
你看,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都明白的道理,她的兄长却完全不懂。
明明是丹徒欺她辱她,可容山隐为了他的官途亨通,竟不让她杀丹徒。
他再次丢掉她。
所以,这一次,她也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