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云宫苑，与雪觅西楼一墙之隔，凌慕熙伫立不前，犹豫要不要进去？

其实，他人已经来到璟云殿，父皇的妃子出事，作为小辈，即使是太子，前去探望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么做也许让皇后不满，但他相信皇后会理解，不会怪他。

而他，临门一脚，却生了怯意。

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打破周围的宁静。

“来都来了，为何站在外面，不进去看看。”

凌非飏刚出雪觅西楼，就看到在宫苑徘徊不前的凌慕熙，明知故问一句，唤来宫苑的一名侍女，吩咐她沏一壶新茶送到别苑凉亭。

看向凌慕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径直去了旁边的凉亭。

此举不言而喻，请他凉亭一叙。

凌慕熙并不拒绝，随其入亭，相对而坐，然而，话不知从何说起。

侍女送来茶水，便被遣退下去了。

凉亭周围除了他们俩兄弟，没有其他人。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凌非飏倒了一杯茶，悠悠说道：“本殿下与你主子有话相说，你觉得留在这里适合吗？”

没有指名，隐蔽暗处的邢月闻言一震，不知如何作答。

凌慕熙颇为意外，印象中，这是予之第一次在意他身边有暗卫存在。

意外之余，他吩咐隐藏暗处的刑月：“下去吧，这里是璟云殿，孤不会有危险。”

无人回答，但在他身后一瞬无风而动的树叶悄然告诉他们，暗处的人，离开了。

感知邢月离去，凌非飏胳膊肘支在石桌上，杯水温蕴指尖，抬眼看向凌慕熙，缓缓说道：“时至今日，此时此景，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话有所指，面有所虑，是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严肃的一面。

凌慕熙微怔，想起先前在雪觅西楼听到的那番对话。

是的，他进了西楼，去探望她，只是在听到父皇和他的对话之后离开的。

凌慕熙满嘴苦涩，那种情况下，他没办法像个没事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予之对父皇提出的质疑，他不能当作没听到。

皇宫守卫确实由他负责，最近发生那么多事，他难辞其咎！面对予之的质疑，他无话可说，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可是，他们的不信任却让他心痛。

为什么不信他呢？

凌慕熙直视那双深邃黑眸，心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做解释，只道了句：“不是我。信不信随你。”

若是其他人，一定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冒出来的话。

凌非飏却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因为那个时候他知道他在外面，最后跟皇上说的那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以他的本事潜入皇宫而不被发现并非难事。可是，凌慕熙，你能肯定他伤人的目的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吗？”

凌慕熙看着他，没有回答，黑亮的眼睛却因为他的话而涌现波涛。

凌非飏摇头：“你不能。”放下杯子，又说道：“因为你清楚，不管他现在做什么，最后的目标肯定是你。也许，你觉得以不变应万变是对付他最好的方式，至少，以前你是这样认为并且这么做的。可是，凌慕熙，如今殇妃出了这种的事，你还如此认为吗？”

他的话，轻缓而平静，然而，在凌慕熙听来如同轰然砸到头顶上的惊雷，直接砸的他头晕目眩，脑海一片空白。

虽然，他很想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但他的神情已然出卖自己的真实想法。

凌非飏见他如此，无奈的说道：“你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确实，他的话令他震惊不已。

他以为这些年那个形同鬼魅无时无刻环绕在他周围近乎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存在不被人所知；他以为只要当那个人不存在，便会相安无事，一切不过一场梦魇，总有醒来的一天。

梦醒时分，回到最初！

然而，殇妃出事，始料未及，打破所有梦幻，将他从梦境里拉回来。让他清楚意识到那个不争的事实，非梦非幻，残忍而冷漠纠缠着他，让他食不安，夜不寐。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和他说这些话的人竟然是他一直想真心相待却因为种种原因产生嫌隙的四弟！

“你……知道？一直知道，是吗！”他感到震惊，然而，平静的语气又仿佛告诉自己予之理所应当知晓那件事。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们之间有着那样深的渊源。

‘那位没有跟凌慕熙提起我？在他心里哪怕提及过往的徒弟也不愿了吗？’

凌非飏失笑，自嘲的笑，为脑海中闪过的一丝怨念。

他没有回答凌慕熙的问题，而是把目光望向雪觅西楼那边，道：“我和父皇的话你都听到了？”

予之忽然转换话题，想必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虽然他想知道一些事，可勉强得到的答案不一定真实。

也罢，他不勉强。

凌慕熙暂放心里的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点头：“听说她中毒很深，要么找下毒之人拿解药，要么以骨血做药引重新配制。”

说到配制解药，他的声音不觉放轻。

低垂眼皮不再看那边，黑眸沉浸如夜，似乎在思考。

他在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凌慕熙有所决定：“或许……”

不待说下去，凌非飏打断他的话：“拿到解药不是难事。”

凌慕熙道：“你之前说若是那人下毒，我们不可能从他那里拿到解药，我和你持有相同看法。”

“别人确实拿不到解药，可你不一样，你出面，可以。”

“我？”

凌非飏道：“难道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对殇妃动手？”

这个问题，凌慕熙想过。

报复与胁迫！

报复那个他认为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她，妄想利用她的某个秘密胁迫一朝太子为他所用！

那是妄想、做梦！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威胁他。

想到那人，凌慕熙冷漠之极，道：“即使我去找他，他也不会交出解药。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也不能给。

萧易辞昨夜离开时交给他的东西，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虽然有些对不起她，但她也说了，只要不在姓凌手上，随他怎么处理。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遵守与萧易辞的承诺，如今殇妃身中剧毒，命在旦夕，他不能坐视不理。

凌非飏道：“我有一物，可与他交换解药。”

凌慕熙怀疑看着他：“何物？”

“空明剑。”

说完，凌非飏自个先愣了一下，怎么是空明剑，而不是……

随之无奈叹息：唉，对她，终是不忍。

凌慕熙听到空明剑三个字，心猛然一跳，震惊不已：“空明剑在你手里？”

凌非飏不作回答，此时，他的想法是和凌慕熙谈一笔交易，要能达成共识，此次危机可解。

凌慕熙见他不回答，而是盯着他看，幽深的一双眼冷清的很，不得不说，他被看得心里打鼓。

凌慕熙道：“有话直说。”

凌非飏诚然说道：“凌慕熙，你现在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局面，一步踏错很可能万劫不复。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摆在你面前的还有第三个选择。”

予之究竟知道他多少事？凌慕熙心里如此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道：“第三个选择是指什么？”

凌非飏浅酌新茶，而后说道：“我们联手对付他…们。”

联手对付……在他生命里占有重要位置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