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您的意思。”谢琉璃微笑着看着对面的少女。

对面的圆脸少女比自己还要小个三四岁，月白纱衣下是玄赤相见的神官服，九祭神官身上会绣着龙与凤交叠的图案，这已经是对天家大大的谮越了，可偏偏人人都觉得习以为常。

少女的脸像桃子，圆润精致，带着细细的绒毛，一脸天真的小女孩情态，可她刚刚说的话却一点也不烂漫无知。

今日谢琉璃当班，刚进官署没多久，九祭神官苏岚就来了，一来就直截了当的丢给她一个天大的消息：今年南方多雨，洪涝频发，治水不当，天灾已经没有办法挽救，但上面的意思确实要找一名符合要求的女子来祭天，以平息老天的怒气，停止这漫长无边的大雨。

谢琉璃只觉得匪夷所思，哪怕这大雨真是天将刑法，这些人怎么能把这样的责任推给一个无辜的女子。在这个瞬间，她又想起了当年被家人抛弃，出卖，送去皇陵冥婚大嫁的自己。

说起来，当初通天阁选定的人选其实并非自己，而是那位纯洁高贵的钟宛儿，只不过于若兰自然心疼自己的儿女，见她是个无依无靠的浮萍，索性推她出来做了这个替死鬼。可也偏偏就是她的特殊，她身为冥女，既解开了凤岚山身上的封印，还跟他签订了契约，两人一路相互扶持，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这一路太过顺遂，就好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作这一切。怎么会呢？这样漫长而细致的计划，谢琉璃摇摇头，对着苏岚开口：“臣以为，这方法不太妥当吧。把天下苍生的性命寄托在一个无辜女子的身上，这对她而言，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苏岚闻言嗤笑一声，无不讽刺的说道：“谢琉璃，别以为你成了一等神官就可以对大神官大人的决定随意置喙，这也就是我在这里，若被任何一个旁的人听了，你的麻烦都要不小。”

谢琉璃有些郝然，苏岚对她一向扶持，她也就当对方是自己人，说话也就没有顾忌，这话出口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对，连忙补救道：“是臣失言。”

苏岚也不知真的要吓她，不过是出言提点她谨言慎行，便道：“无辜？天选之人从来就没有无辜的，其实上面已经定下来这次祭天的人选了。我来就是通知你，我有意举荐你做这次的观礼官，全程监督此事完整顺利。”

“这……”谢琉璃面露犹豫，她知道这时上面的命令，她应当无法拒绝，可是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去死，她当真良心上过不去。

“你放心吧。”苏岚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在灯火掩映下分外怪异，“我知道你心软，但这次你不会不忍心，因为这件差事也算我送给你的礼物。”我送你的礼物，你不接也得接着，你不仅不会不忍心，还会十分的感激我呢。毕竟，这也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

“那个被选去祭天的人究竟是谁？”谢琉璃犹豫的问道。

“你的熟人，钟家二小姐钟宛儿。”苏岚目光陡然变冷，看着定在原地的谢琉璃。

谢琉璃的眼神有点空，心里翻涌过惊涛骇浪。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你难道不想报复的钟家家破人亡，这不就是回京都最重要的目的吗？你的手段还是仁善了些，之前神官选拔废了钟家一队儿女，借着玉山公主的手除了于若兰，难道这样你就满足了？”苏岚死死的盯着她，低低吐出来的事实就像是诱惑，吸引着猎物一步步走向深渊。

满足了吗？

当然没有，最起码得让钟远成死，让他为母亲的死付出代价。钟宛儿的确欠了自己一条命，可是这样戏剧性的方式，简直让谢琉璃觉得，像是有人在精心为她准备的复仇晚宴一样，单凭苏岚可绝对做不到。

而且，谢琉璃也不傻，早在七煞村时，苏岚对自己的好就有点出格，帮自己解决了很多个麻烦，还隐瞒了鬼王在世的事情。苏岚只说心心念念惦记着琉璃姐姐，可是她前世和苏岚真的交集并不多。

所以对方这样的殷勤，不如说还是对她有所图，可是苏岚贵为九祭神官，还是曲觞最宠爱的女人，她想在自己身上图什么呢？

苏岚见谢琉璃不说话，只当她的琉璃姐姐依旧善良可亲，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这可不行，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曲觞不会高兴的。她道：“总之我今天只是来通知你一声，钟府你也可以派人盯着，防止他们家再搞出什么小动作来。大殿三日后举行，千万不能出什么篓子。”

谢琉璃还是有点呆呆的，但好歹还是乖乖应承下来。

苏岚圆苹果一样的脸蛋露出灿烂的笑容，孩童似的天真和残忍展露的淋漓尽致，她笑着道：“若是钟远成舍不得交出这个女儿，我就更有理由对着钟府下手了，毕竟我看不顺眼他们很久了。”

“不会的。”少女的眼神中终于恢复了神采，她眼光也冷，带着嘲讽，“只不过是一个罪妇的女儿，有什么可舍不得的。毕竟于若兰犯了那么大的错，差一点带累整个国师府，现如今她的女儿在父亲眼中可分不到什么宠爱。”

谢琉璃看的太透了，当年云曦真是瞎了眼，看上这样负心寡义又刻薄绝情的男人，那男人既然能利用牺牲他们母女，自然也能牺牲别人。只要自己仕途通畅，荣华富贵在身，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女子扑上来，自然也生的出更多的儿女。

钟府其实跟别家不同，当年老太爷一死，大儿子钟似海没有继承府邸，却全都推给了自己的弟弟管家，他自己则醉心于御鬼练鬼之术，甘心藏在幕后。

说来讽刺，当年钟远成献出自己的庶女钟琉璃去冥婚，换得了跟哥哥一样的地位，但是因为大神官的不喜，没几年又被贬了下去，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岚点点头，的确没人比谢琉璃更了解钟远成和钟家人了，她会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助她切开钟氏一族这个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