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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情诗与剑榜

作者:长庆二年 | 分类:历史 | 字数:186.5万

第361章 听王维老师一席话,直升大诗师!

书名:开元情诗与剑榜 作者:长庆二年 字数:4515 更新时间:2024-11-25 23:41:43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这看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可事实正是如此。

第三层次是“情感和归属的需要”,而感情上的需要,往往比生理上的需要来的细致。

为了生计奔波劳碌,风餐露宿时,人为生存的本能而活着。

只有当生理要求都满足了,人才能思考更高层次的需求,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关怀,便认为自己没有价值活在这世界上。故而这第三层需求又会被翻译为“社交需要”。

可是你要说,梅英卫这几句诗,也没说人家跟谁“社交”了啊?

实际上,这句“渔人归去晚”,恰恰说明了这人一天都在外面混迹,可能在茶摊上与一群老少爷们侃大山,可能去城中市集里闲逛,可能去到老友家中,八卦一下渔村近来的新鲜事。

这是“晒网休息”的一天,既然没窝在家里,那自然是寻求社交去了。

这一个“晚”字,还说明了他“永远都不会累,他还想再玩三天三夜”。

而且,这里面还有他的归属。

谁也不知道,“沽酒入芦花”——那看不见的芦苇荡后面,究竟是什么。

可都知道,那是渔人的归属。

可能那里面隐藏着他的渔船,他回到船上,开始享受这段悠闲的时光。

可能,是同样“冲烟赤云霞”下的他的家——

媳妇已经烹好了晚餐,就等着他打回了酒,一起享用。

这种“言有尽”,却“意无穷”的表达方式,尤见作者的高明之处,隽永有味,值得人细细遐想。

陈成看着这首诗,甚至会联想到刘长卿五绝的名作《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同样是每句诗都构成一个独立的画面,而又彼此连属。

诗中有画,画外见情!

更关键的是,同样无人能说得清“夜归人”的来龙去脉,偏偏就能传递给人圆美流转,自有其美的感受。

中国诗的高妙之处,便就在于总不把事情完全交待清楚,实则也没有人关心这事情是否清楚。

只需只言片语触动人心,又何必连篇累牍、事无巨细?

在技巧来来说,对方已经更显纯熟老成,技高一筹;

从境界上来说,相对陈成诗句给人感官的刺激,对方已是心理的慰藉!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江湖绝远的桂州,竟然有人能作出此等诗句!

陈成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过于高估了自己如今的水准,还是“桂州诗榜”给梅英卫“大诗师”的评价还没有正确认识对方的真正诗力呢?

“阁下诗艺惊人,非我今时可抵及也!”陈成长叹一声,意志消沉,向梅英卫叉叉手:“我认输了。”

一句“认输”令在场众人无不错愕!

连一直商量如何为大师兄开脱的五绝派少年们也全目瞪口呆!

认输了?

怎么着他就输了?

输在哪里?

真的看不懂啊!

难道是他意识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不向大师兄服软的话,以后在桂州不好落脚?

想法多多,却都不是从诗歌本身来追究这里面的奥妙。

连渔民大叔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成这小子都写四首诗出来了,还比不上对面这一首吗?

我也没听到他那里面有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大叔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说回去要“打一斤八两酒”刺激到陈成了,反正听了这句话之后,陈成就好像被闪电电了一般,六神无主,垂头丧气。

如果是自己说错了话,那真的是很愧疚了。

众人的反应千奇百怪,唯独梅英卫自己似乎并没有被陈成的骤然认输给惊吓道。

作为岭南诗坛青年中的翘楚,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切磋交手经历了不知多少场,陈成也不过是又一位在他面前投子认输者而已。

这样一场胜利并不足以让梅大诗师有什么志得意满的想法,可他仍然感觉到陈成这个少年,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意味。

抖抖衣襟,梅英卫正正经经给陈成叉手还了一礼:“陈兄弟何必早言胜负?于我之见,我俩所作,互有短长,无需区分上下。”

何况,在场这么多观众还没有一个发表看法呢,他们的观点也是需要尊重的。

陈成苦笑,自己之所以作出四首诗,两种风格,就是为了争取两类观众的青睐。真要让他们评断,只要他们不戴有色眼镜恶意诋毁,陈成相信自己还是能获得不少投票的。

可问题在于,相比较作诗,陈成更相信自己评诗的眼光。

如果我说服不了我自己,哪怕今天的观众都判我赢这最后一句,心中也不会感到坦荡和开心!

见陈成真的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梅英卫也在诧异,只能说这少年的确看懂了自己构思布局的匠心,比严达等一群傻不愣登的师弟的见识不知道强多少去了!

可是这些少年并没有见识浅薄的觉悟,反而在稀里糊涂得知大师兄获胜之后欢呼起来!

第361章 听王维老师一席话,直升大诗师!

“好叫陈兄弟知道,”梅英卫的口吻,对陈成愈发看重:“我这诗,虽也不算一等之作,可也是受过高人指点过的。”

五绝派少年们正欢呼呢,听大师兄这么说,暗暗着急:

大师兄怎么能对此人和盘托出呢?受“高人指点”,那就说明你这诗不是当场作的,虽然宿作也不算犯规,可给人的观感就没有现场作诗那么让人服气。最好还是不要提!

就好像陈成,一连作了三四十首诗,大家不相信,他这些诗就全是现场作的!

大师兄这不是给对方台阶下吗?

虽然大家也不知道,大师兄这首诗,究竟有什么可指点的,又有什么好……

“敢问这位前辈高人名讳?”陈成问。

少年们心想,桂州出名的诗人就那么几个,无非是姜有望、孟才捷那几个老家伙了。

事实上,在少年们的心中,相同的年龄,绝对是梅英卫、窦明这几个人的天赋和实力更高。

梅英卫答道:“侍御史,蒲州王摩诘!”

众少年一片轻呼!

啊!原来是诗榜第三的王维!

这和姜有望那几个在本地靠资历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不同,王维先生可真是天下闻名的大宗师了!

少年们天不怕地不怕,只认实力,对那些江湖前辈也说不上尊重不尊重。

可这尊大神,不得不收起轻率,拜服一下。

当初大师兄和平鸿轩几个人去见这位大神的时候,也都是恭敬无比的。

果然是王维老师啊——陈成心中又是一叹。

说意外吧,也不太意外。

毕竟当初王维老师曾经邀请了这几位本地青年才俊一同观经来着。

他们拿自己的诗文让天下一等一的大宗师评点,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王维老师本来就是中国诗坛几千年来五言诗的集大成者,好写五绝的梅英卫自然不会放过向他求教的机会。

只是不知——

“王摩诘先生,指点了尊驾何处?”

“主要是两点。”梅英卫答道:“一来,我的诗稿中有‘芦渚炊烟起’之句,王摩诘先生评曰:未若‘冲’字。”

这便是他现在这首诗中“冲烟”的来历。

陈成忍不住笑笑,王维老师有“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的名句,这一个“上”字,可谓和“冲”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名句,后世不知道多少人嫌弃这一个“直”,一个“圆”的呆板——可又找不到可以代替的字,反而回过头来叹服绝妙。

论写“烟”字,王维老师敢说第二,这天下怕无人敢说第一了。

“还有一处呢?”陈成又问。

“早先我写了另一首关于‘渔’的诗,可算是今天这首的初稿。”

陈成道:“愿闻其详!”

“诗曰:

渔艇聚如村,鳇鱼大于豚。

得钱多买酒,烂醉绿杨根。”梅英卫念道。

众人恍然:

原来“渔人买醉”是从这首诗里来的!

不过两首诗区别不小,倒不应该算是“宿作”了。

“王摩诘先生怎样评的?”陈成再问。

梅英卫拱拱手:“‘浅白’二字。”

陈成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王维老师还真是言简意赅,不留情面。

事实上,“浅白”并不算诗歌创作的大忌,因为“浅白”往往意味着自然流畅,李白、白居易的很多作品就是这样。

但是王维老师的意思,恐怕是批评梅英卫这首诗的内容过于粗浅,流于表面了。

一来表现渔人的大丰收,就以捕获的鱼“跟猪一样大”来表现,颇有“肥猪赛大象,就是鼻子短,全社杀一口,足够吃半年”这种浮夸风盛行时口号的味道。

苍白无力,还有些搞笑。

然后表现渔人收获后的喜悦,就是把卖鱼得来的钱全用来买酒,在杨树底下喝得烂醉——

想来应也符合事实,不是梅英卫坐在家里抠着笔头胡乱写的。

可就是这渔人的形象,像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泼汉,想让人去欣赏赞美他的率真奔放吧,却又隔了一层。

总之,就是过于追求“视觉冲击力”,强行堆“猛烈”的字,说鱼大,就一定要像猪一样,说船多,就要让它们堆成村子,写渔人喜悦后的饮酒,也非得“烂醉如泥”不可!

这种什么东西都要往极端了去写,形式大于内容,在王维老师这种大宗师看来,自然入不了法眼,也未见精巧的构思。

梅英卫正是被大宗师当面指出了缺陷,颇有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自那之后,诗力突飞猛进,华章屡现,俨然在桂州自成一派,坊间已经有流传,呼其为“小王维”了。

陈成听了梅英卫的遭遇,心中感叹缘分的巧妙,可又忍不住有些脸红。

因为王维老师评梅英卫的话,分明可以原封不动地套在自己的身上。

一年前梅英卫犯过的错,今天的自己,哪一样没犯过?

什么“清早去撒网”,“晚上鱼满仓”,跟梅英卫的“渔艇聚如村,鳇鱼大于豚”有区别吗?

对方讲述自己昔日的遭遇,听起来颇像是指桑骂槐,暗示陈某人现在诗作中的不足!

想想也真是可悲可叹!

王维老师,明明是自己的老师——

从九岁开始,自己就一直受他老人家的言传身教,艺术熏陶了!

可是并没有受到王维老师当面直指软肋!

很简单,陈十一郎从来不会拿自己真正的作品去让王老师评点!

王老师能看到的,永远是陈十一郎抄袭李白杜甫高适白居易刘禹锡苏轼陆游甚至王老师自己的诗作——

你们说,王老师除了夸,还能说什么呢?

不仅王老师,再想想孟夫子,再想想王昌龄大叔,再想想老爸的那些大神朋友——

自己身边可不止一座宝山啊!

可是每次入宝山,都是空手而回!

反倒是梅英卫、平鸿轩这些人,只是偶尔跟王老师探讨了一两个时辰,一下子实力大增,仿佛增加了数十年的功力!

想想气人啊!

武侠小说中,不应该只有男主角获得奇遇,获得高人指点,然后突飞猛进,称霸武林吗?

自己遇到的高人简直不要太多了,像“张九龄相公”这种的都已经绝版了,后人再不可见了!

但今天的自己,竟然还在写“朝撒地罗网,暮收没落鱼”这种诗!这人生!能不悲观!能不绝望吗!

陈成以前只觉得,自己的问题在于,已经有了足够的阅历,足够的高人指点,足够的素材——只是没动笔写。

只要自己一写,那么就是厚积薄发,碾压同龄人的存在。

现在真的写出来了,自己也觉得“着实不错”,可王维老师一年前对梅英卫说的几个字却让他认清现实的残酷!

前方的道路还很长!

而且,没有捷径!

原以为梅英卫在三层,自己在一层;

事实上对方在第三层不假,自己却还在门外徘徊,并没有真正进入原先自己看不上的第一层呢!

梅英卫哪知道陈成在刹那间又把罪恶的自己检讨了个十成十,还以为对方接受不了落败的现实,出言安慰道:“我也说了么,我这诗出来,应有前辈高人一半的功劳,用来与你对阵,那是有些不公正的。”

“依我之间,咱们便第三局握手言和,前面两局各胜一局,最终无所谓胜负——怎样?”

要说这位梅大诗师,一直笑面迎人,也没有说任何刺激的话,处处维护陈某人那么点面子——

可陈成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不,一是一,二是二,我输了,便要承担这后果。”陈成一挥手:“他们欠我的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一律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