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时间，1月2日。

22点35分。

本可以容纳两个病人的病房，许是因为其他人，都与家人一同团聚的缘故，只有着绿川唯一人，仍躺在病床上。

他早已醒来。

只是感觉腹部仍在隐隐作疼着，能坐起身来都十分费劲。

因此只好任由自己，像是尸体一样躺在床上。

好在，还可以勉强扭头望向窗外，去静静欣赏那皎洁的月光。

否则。

若是一直盯着那雪白的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或许的确可以让自己疯掉吧。

也或许……自己早已疯掉了。

所以，才落得一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那样毫不犹豫的下手，将整个刀身都没入了自己的身体，仅仅只是想着保护身边的人，不受到任何伤害吗？

绿川唯不语，只是心里觉得越发的难过。

心，也越发被阴暗所覆盖。

“景光……”

这时，坐在病床旁椅子上的波本，似乎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唤出了对于他的称呼。

“……”

但闻言，躺在病床上的绿川唯并未回答，甚至还闭上了双眼。

像是不愿面对他一般。

虽然二人的视线，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汇。

这样的反应，也使得二人再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波本已经不知道，该找出怎样的话题，才能让对方搭理自己了。

于是沉默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不知多久之后……

绿川唯终于再度睁开了双眼。

他凝望着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弯月，轻声说出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般——

“对不起……”

这句话，或许是对波本说的。

毕竟在场的，除了他本人外，便只有身为好友，但如今使用着“波本”这个代号的某人了。

“景光……”

波本微微错愕了一下。

好半天后，才终于回过神来……方才，对方的的确确是在唤自己来着。

当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询问是否需要叫来医生时，便听见躺在病床上的他，继续说出了一番话来——

“……我在这个国家中，犯下了两大不可饶恕之重罪。

一是，背叛了深信自己的好友，背叛了自己的责任与使命；二是，让挚友陷入与自己同样的境遇中。

所以，零……对不起。”

他这样说着，给出了自己为何会道歉的理由来。

显然，绿川唯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清楚地知晓自己的行为，无疑是对好友与国家的“双重背叛”。

但他……

似乎也并不后悔，自己所做下的决定。

“你知道上瘾的感觉吗？”

随即，绿川唯很快便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来。

“上瘾？”

波本微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明明知道那样是错误的，是不该继续下去的行为，但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发狂的内心，大脑像是被其他人占据了一般，做出了不符合自身性格的举动。

也像是产生了致幻的愉悦般，甚至有种……‘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的感觉。

零，我知道这是错误的，但是我无法割舍……

可你不一样。

无论是因为交易还是什么，趁身陷囚笼之前，还是早些脱身离开吧，哪怕结束潜入搜查的工作，用其他方式，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在警校时期中，以首席成绩毕业，代替毕业生发言的你……这样聪明的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方式吧？”

绿川唯的语气中，充满了真诚。

他似乎想要用这样的话语，来试图打动波本，让对方不要落得，跟自己同样的下场、同样的结局。

那个男人，残忍、冷酷、无情。

可有时候，却会流露出善良、温柔、单纯的一面。

正是因为这样的捉摸不透，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实，才会越陷越深。

最后醒悟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陷入了名为“冬”的沼泽中。

越拼命挣扎，越深陷漩涡。

这是绿川唯的亲身经历，也是他总结出的教训。

他以为，在好友正式沦陷前，自己能够加以阻止的。

那样的罪……由自己一人承受就好了。

可……

对方却给出了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知道……但，我也有我的立场，和必须要去做的事。”

波本似乎犹豫了一下。

话音之后，他最终还是补充上了那一句“谢谢你，景光”，以此来表示自己对于方才的那番劝解，其实挺受感动的。

“随你便。”

绿川唯说罢，重新闭上了双眼。

他清楚的知道，零是一个一旦认准什么事物，就绝不会轻易放弃的性格。甚至为此，还容易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也不会受他们的任何的劝阻。

可即便是知道，也想到尝试一下。

这是实则身为“诸伏景光”的自己，所拥有的性格。

“……”

于是，谈崩后的二人，再度陷入了足以让空气凝固的沉默中。

不过这次，却大不相同。

就在绿川唯话音落下后不久，便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着病房的方向走来。

且声音越发清晰。

一听便知道，他们的目标究竟是哪间病房。

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波本尚且还能猜测，是冬枣那家伙前来。

可……

如此兴师动众，绝不是黑衣组织的其他成员。

因为他们，目前都并不知道绿川唯的情况如何，自然也不会知晓他住院的消息。

那么……

究竟会是谁呢？

就在波本思索着站起身来之际，病房的滑门突然被“哗”的一下拉开了。

紧接着，一群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从气质来看，这三人无疑是可以，被称之为“刑警”的家伙。

更何况……

他们有着刑警专属的目光，就像是把人当做了罪犯一般看待。

“……你们这里，有一个名叫‘绿川唯’的人，对吧？”

为首的西装男说着，从外套内侧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警察手账，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并解释道：

“我是搜查一课的‘田中’。我记得绿川唯，应该是日本人吧？那么，就是病床上的那位了……把他带走。”

“等等！”

一听这话，波本顿时就慌了神，不顾一切的伸出双臂，拦住了那想要带走自己好友的二人。

既然是搜查一课的人……想要强行带走人，也需要逮捕令吧？

“逮捕令呢？”

波本望着为首的男人，质问道：“不出示逮捕令的话，你们是不能随意将人带走的吧？”

“当然有。”

为首的男人并不慌张。

他说罢，便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A4纸打开，上面的确有着“允以逮捕”的字样。

甚至还有着鲜红的印章。

“值得一提的是，你方才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妨碍公务执行’罪……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为首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像是在大度的表示，自己不会斤斤计较一般。

而在对方出示了逮捕令的前提下，无论是身为波本，还是公安“降谷零”的他，都没有立场去阻止他们带走自己的好友。

因为，如果真的那样去做，势必会引起刑警与公安间的矛盾。

说不定，还会上升到警视厅与警察厅……

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我知道了。”

波本很是无奈地做出了妥协。

然后放下双臂，退至了一旁，给那二人让路。

任由他们，将躺在病床上的好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