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江昊，我没事。”韩志斌撑起身子，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

“对不起老师，都怪我，是我唐突了，我压根就不该跟您提起这些，让您想起来伤心的事。”江昊满脸歉意的说道。

“不江昊，这跟你没关系，今天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韩志斌摇了摇头，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江昊，正如你所说，‘数字人类’的概念的确是我提出的，当初在那篇博文中，我也确实提到过要‘克隆’出一个小宇的想法，但我最后还是放弃了。”韩志斌情绪稳定了不少，不过精神状态似乎比刚才差了很多。

“那您是因为觉得没办法突破技术屏障？还是感觉即使人工智能被创造出来也无法替代人类，无法成为真正的小宇？”江昊试探性的问道。

“都不是，别忘了我曾经对人工智能是极力推崇的，至少在我看来，未来的人工智能会发展到无所不能的地步，甚至如果有人告诉我，将来的某一天，人工智能将会产生自己的情感和意识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之所以放弃，是因为我怕了。”

“怕？”江昊疑惑道。

“对，怕了。那时曼君...也就是你师母，刚刚从失去小宇的悲痛中走出来了一些，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和她解释打算重新‘克隆’出一个新的孩子的想法，如果她不同意，那我无异于是将她刚刚愈合一半的伤疤再次揭开，那将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痛苦，就算她同意了，我却没办法给她一个明确的时间，这无异于是在给她‘画大饼’，而且一旦失败的话，那种从希望之巅跌落到绝望谷底的打击是我们两个谁也无法承受的。”韩志斌目光迷离的说道。

江昊只是默默的听着，他很想开口劝韩志斌一句“坚持就是胜利”，更想告诉他只要再过十年，实现全民人工智能将不再是科幻电影里的桥段，但是江昊没敢这样说，因为他不是韩志斌，他没有从当初那种丧子之痛的阶段经历过，他没有资格对韩志斌当时的决定指手画脚。

沉静了半晌后，韩志斌又缓缓的开口了，眼神依然迷离，好像整个人的思绪已经回到了当初的那段时光。

“当年我手上有一个二十多个人的研发团队，他们大部分都是我的学生，是我最信赖和得力的助手，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主力精英全都集体跳槽了，而可笑的是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他们是被谁给挖走的，从那时起，我的人生，我的事业，还有我的...家庭，开始走向灰暗，我开始酗酒，大量的酗酒，每天都是醉生梦死的，我沉浸在酒醉后那种麻木状态中无法自拔，只有在那种状态下我才感觉自己能舒服一些，但是...”韩志斌闭上双眼，嘴唇也抿得紧紧的，额头上的青筋乍现，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回忆带给他的痛苦。

江昊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韩志斌的再次开口。0

“因为酗酒，我毁掉了整间工作室，所有重要数据和资料一夜之间付之一炬；因为酗酒，我毁了整个家庭，酒醉未醒之下开车去接妻子和孩子出院，结果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意外，我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浑身是血的小宇被昏迷的曼君紧紧地搂在胸前，那是我这辈子见到小宇的最后一面，他痛苦无助的看着我，似乎是想对我说：爸爸，救我！可是我...”韩志斌的两行眼泪再次无声滑落。

“后来我出院了，去小宇墓地看他的时候，我带去了一瓶‘青酒’，那是我和曼君在小宇出生那天备下的，我们曾开玩笑的说，别人生个女儿会有女儿红，我们生了个儿子，那就准备一瓶‘男儿青’吧，等将来小宇成家立业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共同举杯...那天我向小宇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喝酒，‘数字人类计划’的想法也就是在那时候形成的，不过很快，我就把这项计划推翻了，一来是因为我刚才和你说的，我怕承受不起失败的打击，工作室都毁了，什么都没有了，而且就算没有那场大火，所有的骨干精英都不在了，我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去创造出人工智能来，毕竟创造人工智能，真的不是随便敲几行代码就能搞定的。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怕！我怕...就算万事俱备，我也根本不可能等到小宇‘复活’的那一天。”

“为什么？”江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韩志斌刚才那些话给出的信息量很大，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就是说不出来。

“因为...”韩志斌深吸了口气，半天后才缓缓吐出，然后朝江昊微微一笑，轻轻地说道：“我可能活不到那一天了。”

“什么？”江昊大惊，难道韩志斌自己已经知道身体...

“干嘛这么吃惊？似乎我身体的状况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天来之前，你们何老师，琪琪，包括你师母她们没跟你透露过我的状况。”韩志斌轻笑道。

“说过是说过，可是老师您...”江昊皱眉道。

“那她们是怎么说的我？抑郁症？狂躁症？还是什么其他的？”

“这个...那老师您知道自己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难道您真生病了？您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的？”江昊没直接回答，而是打算看看韩志斌到底对自己的病情了解到哪一步。

“江昊，不用一直想套我的话，我能跟你说到这些就说明并没有打算要瞒你，我并没有去医院检查过，所以严格来说，我并不确认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身体确实出问题了，而且问题不小，会死人的那种。”

“比如呢？”江昊急问道。

“比如说...癌！”韩志斌再次微微一笑，满脸的轻松惬意，江昊闻言，却是只感觉后背发凉，浑身的冷汗瞬间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