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陆昊廷声音发紧，生怕沈晋南看到了刚才自己给唐心发的消息。

沈晋南没有立刻回答，盯着指间袅袅冒着白烟的烟，像是沉思，也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许久之后，才打破沉默，“你之前的未婚妻，叫唐心？”

陆昊廷本就紧张，听沈晋南这么一问，心一下子就绷紧了，一瞬间无数的问题从脑中闪过——

沈晋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看到了？

看到自己给唐心发的消息了？

还是说，他已经察觉到了唐心的身世，像严绮安一样，来跟自己兴师问罪贺岂凡那件事的？

怎么可能？

严绮安和唐心是母女的事，连严家那边都没人知道！

想到这里，陆昊廷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自然，“嗯，家里的长辈定下的，我们彼此都没有那个意思，就把婚约解除了。”

彼此都没有那个意思？

沈晋南黑眸微微一凝，脑中闪现的是前段时间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让自己决定回S市的求婚视频，掩在黑暗中的幽深双瞳闪了下，没有戳破。

“既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于好的事，你应该知道得比较清楚？能跟我说说她的事吗？”

沈晋南的声音不急不徐，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陆昊廷听在耳朵里，头皮却一阵阵发麻。

直觉告诉他，沈晋南已经开始怀疑唐心的身份了。

否则的话，不会这么晚了，单独找上自己。

怎么办？

要说吗？

沈晋南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既然已经怀疑了，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有可能让他把整件事给翻出来。

到时候，唐心那边以为是自己透露的，拿董潇潇说事，闹起来，只怕会很不好看……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唐心有过婚约，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根本就没有借口推辞。

进退两难间，沈晋南又开了口，“怎么？不方便？还是不愿意跟我说？”

“没有。”陆昊廷不自然地笑了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无异，却还是控制不住嗓子发干，“芳菲……不太喜欢我提过去的事……”

“放心，我不会告诉芳霏。”

“这……二叔怎么会对……唐心感兴趣？”

“没什么，觉得她很像一个故人，有点事想确认一下，不过我去了几趟，都没有见到人，她的邻居说人已经不在S市了。”手中的烟已经燃得差不多了，沈晋南反手捻灭，正准备问陆昊廷知不知道唐心的下落，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沈芳霏的呼喊声——

“昊廷？昊廷？昊廷你在哪儿？”

两人齐齐地回头，看到了只着睡衣，连外套都没披的沈芳霏，正急急忙忙地往这边来。

陆昊廷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过沈芳霏的出现，“二叔，芳霏在找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沈晋南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阻拦，却在陆昊廷迈开脚步的瞬间，开了口——

“芳菲不喜欢你谈过去，应该不介意你把唐小姐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没想到沈晋南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陆昊廷心头一震，差一点没站稳当场踉跄跌倒。

他及时地咬牙稳住，声音干巴巴的，“二叔……”

沈晋南不知道陆昊廷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以为他怕被沈芳霏知道了闹脾气，补了一句，“只是一个手机号码，芳霏不会介意的。”

陆昊廷实在是不想让沈晋南跟唐心有任何接触的机会，那样风险真的太大了。

可沈晋南都已经把话产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是拂他的面子，把关系弄僵了，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陆昊廷没忘记，沈家上下，尤其是沈芳霏的父母，对这个二十多年没回来的弟弟，是多么言听计从的。

陆昊廷相信，只要沈晋南开口，哪怕是让沈芳霏跟自己解除婚约，随便找个人嫁了，沈晋北夫妇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不能得罪沈晋南。

反正唐心的手机号已经打不通，陆昊廷想，她应该是怕被人找到，所以不打算再用了，给沈晋南，应该没有关系吧。

想到这里，陆昊廷忐忑不安的心平复了下来。

他看了已经发现两人，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沈芳霏一眼，将唐心的手机号告诉说了出来。

……

沈芳霏走过来的时候，沈晋南已经记下唐心的号码，将手机收进了口袋。

“昊廷，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知道我醒来没看到你有多着急吗？”沈芳菲嘟着嘴抱怨，亲密地上前挽住陆昊廷的胳膊，下一秒看到站在暗处的沈晋南，愣了，“二叔？你怎么也在？”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眼里只有未婚夫，看不到我罢了。”沈晋南轻笑着调侃，“俗话说，女儿养大了都是别人家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二叔！”沈芳菲被调侃得满脸通红，羞赧地跺脚，满脸通红，却没有松开陆昊廷，还挽得更紧了。

“行了，不取笑你了，晚了，带着你的昊廷赶紧回去休息吧。”沈晋南挥手。

沈芳霏巴不得天天跟陆昊廷黏在一起，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沈晋南一开口，立刻就挽着陆昊廷转了身。

想到这样有点不太合适，又扭过头来，“二叔你也早点休息。”

沈晋南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沈芳菲这才高高兴兴地拉着陆昊廷离开。

沈晋南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视线里，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才拿出手机，输入陆昊廷刚刚给的十一个数字。

当把手机放到耳边的时候，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沈晋南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连手心都冒了汗。

然而下一秒，机械般的语音提示，却如同一盆冷水迎头泼下。

唐心的手机关机了。

沈晋南呆愣在那里，直到听筒传来“嘟嘟嘟……”断线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不死心，按了几次重拨。

然而无论拨多少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沈晋南有些泄气，没想到唐心人离开了S市不知去向，竟连手机号码都关机了。

他在浓墨般的夜色里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给严绮安发了一条短信。

和之前一样，感觉大海，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着空荡荡的收件箱，沈晋南重重地抹了把脸，从未有过的无力。

严绮安不回短信，拒绝见自己，不接电话，唐心人又不在，他想要弄清楚唐心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除非亲自上门去找严绮安问。

然而他是军人，又已婚，这样的身份，根本不能做出那样的事……

沈晋南盯着早已暗下去屏幕，又沉静了几秒，点开了微信，给早早就离开回蒋家的、名义上的“妻子”发了条消息——

【玉娴，离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蒋玉娴很快就回复了。

【我说过，离婚可以，前提是你把女儿找回来。】

女儿……

沈晋南想起那个自己连看一眼都不曾、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难掩愧疚。

他这一生，负了四个女人。

严绮安母女、蒋玉娴母女。

她们，都是因为自己，才走上了如今这样不同的、却同样坎坷的人生。

如果他当年没有在厉恒毅的生日宴上喝醉就好了。

没有喝醉，就不会有让蒋玉娴怀孕的事。

没有喝醉，也不会被迫取消和严绮安的婚礼，娶了蒋玉娴，让严绮安不得不带着孩子远走他乡，自己也从此离开了沈家。

……

一切，都是由他而起……

沈晋南重重地抹了把脸，不敢想象，如果严绮安当年没有打掉孩子，唐心真的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他真是没用。

心狠地对和蒋玉娴的孩子不闻不问，导致她和严兽的婚姻闹得沸沸扬扬，跟一个外国人跑了，五年多杳无音讯，不知道流落在何方。

和严绮安的孩子，多年前被偷，流落到唐家，受尽欺凌，甚至差一点就成了杀人犯……

沈晋南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犯错的惩罚。

如果是，他希望所有的惩罚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在两个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