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另一位

地宫之中一片漆黑，但不是那种绝对的黑暗。云客眼睛被重明鸟灵寄身之后，便有了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他走到一座雕像脚底，抬头仰望雕像顶天立地的身躯，忽然生出一种十分渺小的感觉。

他像蚂蚁望大树一般在这些雕像脚底走过，一边仰望一边惊叹，浑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向着地宫的正中央走去……

终于，云客来到了一座不同的雕像前。这座石雕比其他雕像矮小得多，和真人体型相差不大。地宫形成四周低中间高的地势，一路行来便宛如攀登一座斜塔。这座石雕是最小的，但它正处于塔的顶端，所以依然比那些更高大的石雕位置更高些。从此处俯视整座地宫，便可将成百上千的巨大雕像尽收眼底。

看着这座雕像，云客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他伸出手指摸了摸雕像的眼睛，发现有些东西正在剥落，收回手指轻轻揉搓几下，便察觉有些粉末正由指尖洒落而去。

“咦？”他略带诧异呢喃一声。

这句话就像某种信号，突然间，那雕像眼睛上蒙覆的一层灰尘便完全脱落了下来，然后骤然从那双眼睛中射出两道光，向着整座地宫射去。

瞬间，一幅震撼、宏大的场景便完全被唤醒，呈现在了目瞪口呆的云客眼前。

以那石雕为圆心，一股无形的力量向着四周蔓延而去。这股力量所过之处，石质尽皆化木，木上自有花开。“哗啦啦”那些高大的石雕便变得宛如活了过来，其上慢慢被木藤缠绕，然后，在那些木藤之上，便绽开无数巨大黑色的花……

只在几个呼吸的时间，整个地宫便完全变了模样。所有石雕尽被木藤缠满，所以木藤之上尽皆开满黑花，前后只有数息之差，便宛如置身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云客望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嘴巴张开到足以塞得下一颗西瓜。他还没有从震惊之中清醒，便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传入了自己耳中：“你来了？”

※※※

“谁？”

云客被这突兀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循声寻找。原地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声音的源头。正在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时，突然似有所觉，往某个方向看去。

一眼看去，看到那石雕原来所处的位置，云客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他身后数尺处，不知何时竟出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老人。

这老人身形消瘦，脸型狭长，五官宛如斧砍刀削而成，显得极为锋锐。一只鹰钩鼻镶嵌在他狭长的双眼之下，显得有些阴翳。他的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一头墨染的长发垂落而下，一直垂到了地上，像一道乌黑的瀑布，洒下一片纯粹的黑暗。

他静静端立在云客身后，便宛如一道身穿黑袍的幽灵……

看清这老者的模样，云客心中一片惊异。他将老者仔细端详一番，回想方才对方好似以老友重逢般语气问候的那句“你来了？”心头一片惘然。

自己，莫非与他认识？为什么最近老是有人找自己套近乎？云客自恋想到。

他清了清嗓子，便准备试探向对方询问，是不是认错人了。却发现老者的目光其实根本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直勾勾盯着他肩头的那只雪白小兽，眼神中充满一丝莫名的情绪。

发现老人的注意力果然不在自己身上，云客悄然间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歪头看了一眼小兽，又觉得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小兽也注意到了老者注视自己的眼神，似也看懂了对方神中那种慈爱与宠溺间杂的情绪，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它歪着脑袋，灵动的双眸中一片朦胧，拼命回想，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它只是隐隐有某种感觉，眼前的老者一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什么关系，它却是一丝也想不起来了……

那老者看到小兽对自己竟是如此生分，心头一片诧异，然后他沉思片刻，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云客，将这少年从头到脚审视一遍，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回到小兽身上，像老友重逢的语气道：“难为你了！你不记得我，却还隐隐记得我曾经对你的嘱托，这番实属不易！”然后他语气一顿，目光再次回到云客身上。“这便是你选中的人吗？”

“咦？你身上的气息……好怪！你身上……怎会有他的气息？”先前一刻没有留心观察，但再次审视云客时，老者突然从云客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于是他淡然的目光中，瞬间涌现出一抹浓浓的惊异……

云客脑海中忽有灵光一闪，回想起自己来到这座孤岛所发生的所有事，突然间一个奇妙的猜想涌现出来。

白玉因一赌约千年苏醒。这老人，莫非便是和师父打赌的那黑玉老人？

※※※

地宫之中立满雕像，雕像之上木藤缠绕，木藤之上绽开那些黑色的大花，形成一个美丽却诡异的世界。

云客盘膝于地，将在地底相遇白玉老人、拜对方为师且被对方传授一身灵字的经历向这黑袍老人说完，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陷入沉思的老者。

他猜测的没错，眼前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白玉老人所说的那千年赌约中的另一个人物—黑玉老人。

听罢云客所说，虽然同样只是一缕残留的灵识，但黑玉老人心头已是一片了然。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他的弟子，也是他选中赌约的见证人了？”

云客点了点头。

黑玉老人没有说什么，而是突然对着云客的肩头伸出一只手，凭空相招，趴在那里的那雪白小兽，便凌空飞到了他的手中。

小兽莫名来到老者手中，浑身似乎十分不自在，不停跃跃挣扎，想要从老者手中脱离出去，只是这老者境界太过高妙，以及他冥冥中给小兽的某种亲近感觉，使得小兽并没有挣扎的太过剧烈，只试探的扭了几下身子，便老实下来。

老人将小兽反复审视，看了好几遍，直看得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兽再次不自在的开始挣扎，他才将它放到了地上。然后老人额头微微皱起，沉吟了好一会儿，许久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世间有谁对这小兽最为熟悉，一定非黑玉老人莫属。

这小兽全身洁白似雪，所以便名为雪灵。雪灵乃是雪山极寒之地自然而生的一种异兽。由于它天性不食污浊，只饮雪山峰顶午时融化的些许雪水，一生至纯至净，乃是世间最为洁净之物。

黑白之约。白玉老人选中了它，并且用灵力进一步净化了它的躯体以及灵魂，然后才将它交给了黑玉老人。黑玉老人只有将它至洁之体打破，将其体内充盈的光明灵力尽皆化为黑暗，让其彻底的堕落在黑夜之中，才算赌约胜利。

为了那最后的赌约，黑玉老人散道前使尽浑身解数来污染这只小家伙，但终没有成功。于是他便在小兽体内以高深灵力留下咒诀，以求天长地久慢慢转化，至此方才散道而去。

和白玉老人留下灵识的原因相同，由于没有看到最终的结果，他自不能去的放心，所以他便也留下这一道灵识，以求能在千百年后看到那赌约的最后结果。

几近千年的时光，他以为自己曾在雪灵体内设下的咒诀多少会有些成效，可是方才神识透查小兽体内，他发现其内竟仍然尽是纯净的光明，便是一丝污浊都找不到，于是自觉挫败异常，才会发出那声长叹。

他与白玉老人修行走的是两个极端，但骨子里其实绝对是同一类人。

对于那个赌约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两人一样的执着。

想到自己千年来的转化竟然毫无成效，他岂不是会输？于是老人皱着眉头，一时陷入沉吟状态。

黑玉老人一言不发，沉思良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赌约有输有赢自是难免，但如果赢不了，再次打成平局，似乎也是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结果。我无法将雪灵带入黑暗，莫非白玉老头儿便能够将夜麒麟带到光明？恐怕，也未必吧……”

想到这里，黑玉老人又燃起最后一丝希望。

他突然抬头，看向云客颈中，单手伸出，那块巴掌大的黑色玉石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仔细端详一番，越看心头越发阴沉。黑玉老人虽然也看出了些苗头，但终究有些不死心，于是单手微抛，将那黑玉抛了出去。

黑玉迎风而长，速度极快，只在眨眼间，便化作一座黑色巨山，横亘在了地宫之中。

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恢复真身的夜麒麟，感受到其体内属于那个家伙独有的光明气息，黑玉老人心头终于承认了那个他绝不愿承认的事实。

难道，他就这样输了？

※※※

云客看着远方小山般的庞然大物，虽然早已见过数次，心头仍是抑制不住的震惊。

在与长乐侯交手的最后时刻，虽然夜麒麟现过一回原形且将长乐候杀死。但由于那时所处环境的原因，它无法变成本来大小，只有数丈而已。而如今这宛如小山般的身躯，才是它真正的体型……想到这样一个大家伙几日以来一直都在自己脖中挂着，云客便不自禁觉得后背凉凉的……

※※※

“难道就这样输了？可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黑玉老人眉头扭在一起，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竟会有输掉那赌约的趋势。

突然，他猛一抬头，看向身前的云客，一个有些赖皮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选择他作为见证人，并且收他为徒，不就是为了让他学有所成之时完成你未完成的转化吗？你将他收为徒弟，自然将那转化方法传给了他，如果，以你的方式同样来转化小白，岂不是又是一个不胜不败的结局！”

黑玉老人望一眼大山般巨大的夜麒麟，再望一眼只有小猫般大小的雪灵兽，将生前脸皮极厚的优点再次翻出，已隐隐做了一个决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