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吵闹并未延续多久，很快在宫门口被止住了。

多尼瞧着那一身绯红色衣裳从正殿出来，心里别扭极了。

巴布海躬身一揖，微冷一张脸喝道，“禁中也敢胡闹，你这奴才是不要命了？”多尼脸一紧，这是骂谁呢？

那掌事太监见了巴布海如同大赦，躲在他身后扑通跌倒，手里死死拽着他的海水牙子衣摆。哭哭啼啼要说话，被巴布海眼角一扫，立时住了声，不敢再多说。

这头巴布海笑着，多尼瞧着却阴测测的。他扔了扫帚，拍拍手，便立在那儿不说话了。

巴布海抱手立着，等他消停了才道，“国公爷您一大早上的跟奴才计较什么？没的自个儿生气，身子要紧。太后吩咐小的来问一声，这是怎么了？”

多尼瞅着他，眼前人疏眉朗目，身上的气度确实在男人堆里数得上一二。他心里疑惑，见巴布海有几回了，以前怎么没发觉他身上这股子傲劲儿呢？

所以还是他看走了眼。

不过这个人腰杆越来越硬，心也越来越大，只怕心里的想头也越来越大了。

混账东西，他到底是没防住，他那会子千方百计应对前朝，后庭怎么冒出这个巴布海的，他竟一点不知道。

等知道了，也晚了。太后护的跟什么似的，而且越来越倚重他，竟比他这个当阿玛的都更有面子些。

压了压火气，方才确实有些失了身份。他狠狠哼一声道，“后宫规矩疏懒，越来越没法度了，一个奴才也敢在老夫跟前聒噪。”

巴布海嘴角咧了咧。皮笑肉不笑回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宫里头的狗，再混账，也得瞧着太后面子，不能脏了您的手。”回头吩咐道，“没长眼睛吗，拉下去，太后正用早膳，别惊了驾，回头再细细的审。”

多尼气结，这什么处置，明明就是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还拿太后压他。

他一早被激起的火再压不住，撩袍子就进慈宁宫，他要跟他亲闺女好好说道说道。如今连奴才都敢给他玩阳奉阴违，他自然知道，里头有太后的功劳。

可巴布海比他步子快，一挪一移，已经在他前头站定。摊开手拦住了他。

“国公爷刚教训了奴才们没规矩，如今抬脚就闯宫，小的在太后主子跟前交代不过去啊。”

多尼斜睨他，他怎么突然觉得，这个侍卫的气势比他还高呢？

不过是我闺女裙下的玩物，竟敢拦他？！

“我见太后，从来不用禀报。你想干嘛，离间我们父女？小人！”

他心情越来越差了。

这一瞬间，他开始后悔了。那个小皇帝，不该给他闺女养。

都说势力要均衡，小皇帝的底细，他自然很快查的清清楚楚。那个宁贵妃，跋扈是跋扈了些，可论起心眼儿，跟他自个儿闺女可是差的天上地下。要是，，，他当初揭破小皇帝身份，尊了宁贵妃，两宫并列立后宫，他在中间还好辖制。

如今倒好，自己被亲姑娘摆布的越来越狠，就连前朝，自己说了都不算了。再这么下去，自己早晚成了鱼肉。

巴布海眼神灼灼，太后哪里在用膳，这会儿累的起不来呢。

可这个多尼嘛，闹这么一出，无非为了军务上的名单。这名单，可是那位爷亲自交待过了，必须按照雅布的来。自己费了番气力才说服了太后，要是让他们父女见了面，太后再被他说服的拐了弯儿，他这功夫就白费了。

所以，多尼今儿个势必不能见到太后。不但今天，以后都不能任他自由出入后宫了。

两个人僵在这里，多尼想不出法子，现下巴布海倒行逆施，把个太后哄的团团转，只怕这些名单也有他的唆使。虽然他不明白巴布海的用意，不过，敢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太后已经是由他拿捏了。

正欲再逼问，外头听见太监击掌，一队轻悄的脚步声近了，一会儿，就见乾清宫的太监进了门，见了他一愣，忙插秧打了个千儿，“哟，国公爷您老早啊。”不等他回答，扭头跟巴布海一脸谄媚笑道，“巴爷，万岁爷来给太后主子请安了。”

巴布海一笑，这回他脸上堆起来温暖和煦的笑意，不过眼睛却依旧寒意凛凛，拒人千里。“主子爷真孝顺，回回来这么早。太后刚用膳，请主子爷前殿候着，这就通禀去。”

语音一落，侧身让了道儿，外头抬肩舆的一溜子太监，稳稳抬了肩舆进去。

其实小皇帝并没在肩舆上。他还小呢，出入都要乳母抱着，不过排场得到。所以，这时才被抱着进去。

多尼忙跪下请安磕头。

人瞬间都进去了，门上没了巴布海，却多了两个侍卫，多尼知道今天是见不到闺女了。小皇帝在里头，他一个臣子不敢不宣而入。等吧，面子可搁不住，瞧着慈宁宫连个给他通传到人都没有。许是他多心，反正现在，慈宁宫对他算是关上了门了。

他爬起来，掸掸膝盖上蹭的鸡血，哼一声，转身走了。

他是算计人的高手，这一点子挫折，压根儿不在他眼底，连情绪都动不了丝毫。

他心里愤愤，却无计可施。

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了。当初他没拿小皇帝放眼里，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子，有什么要紧。可是现在他输，就输在这上头了。

负着手走，他恨极了，面上阴沉极了。

可如今大局已定，他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舒兰啊舒兰，自己这个闺女，这份心性，这份狠戾成算，倒十成十跟了他了。

多尼实在不悦，连手头折子也没了心思去争了。他踽踽前行，丝毫没留意以前那份大权在握仰头而行的气势，早从自己身上没了踪影。

路上扫地的太监们似乎也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他知道这些杂碎们没说什么好话，他也不在乎。

这权力在谁手上，谁才有捏死这些蝼蚁的法器。

这些小人，没什么打紧。

要紧的，是他该怎么办。

方要绕出去，窄巷子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蹲下给他请安，一嗓子竟吓着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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