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帝
作者:阮阮阮烟罗 | 分类:其他 | 字数:69.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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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杀机
大周宫制,天子若要临幸某位妃嫔, 要么入夜宣人至承乾宫, 要么在将日暮之时, 遣宫侍至妃子居处通知, 令后妃准备夜里接驾, 但这循了一两百年的规矩, 到苏苏这里, 是彻底打破、并反着来了,明帝夜宿未央宫是世人皆知的常态,无需日日黄昏特来传报,反是哪日明帝因故不来, 才特地遣人来说一声,让她早些歇下。
这日夕落, 长和来报圣上朝事繁忙、请娘娘夜里早些安置, 并送了一半御馔过来, 苏苏道:“知道了”, 让阿碧将在偏殿用功的萧照喊来, 一同用膳。
阿碧应声至偏殿, 请永宁郡王至主殿陪皇后用膳,萧照用功了一下午,闻言起身,将出殿时,忽又想到了什么,折回内殿镜前一看, 果是一脸憔悴,双目无神,忙让素日伺候他的霜华等,打了温水过来,盥洗净面后,见镜中人神采奕奕,方整了整衣裳,抬脚出了偏殿,快步往皇后殿中去。
因是冬日,天黑得极快,萧照至主殿时,最后一丝天光敛尽,夜『色』沉沉,紫漆描金食盒中的十数道御馔,已一一摆上了桌,殿内明灯辉映的『迷』光中,皇后娘娘容姿胜雪,夺目『迷』离,似要令人睁不开眼,于霭霭浮光中,向他伸出手来,一双明眸浅笑盈盈,“到我身边来~”
萧照一步步向前,握住那纤纤素手,挨着她坐了,嗅有幽幽暗香,自她身上逸出,也不知是衣裳熏香,还是所搽脂粉,从未闻过,有心要问,又觉不妥,正任心思暗转时,见宫人直接揭盖布菜,『惑』道:“皇爷爷不来用膳吗?”
苏苏让人把萧照素日爱吃的鼓板龙蟹挪至他面前,笑对他道:“你皇爷爷朝事忙,今夜不过来了。”
萧照“哦”了一声,心中涌起一丝雀跃,“那膳后照儿可以同娘娘说说话吗?”
苏苏笑,“当然可以。”
银骨炭烧得极旺,烘得殿内暖意融融,膳罢,苏苏卸了簪钗,洗去淡妆,一边执棋与萧照手谈,一边笑与他说些闲话。
皇后娘娘换了新纱衣,洗净了脂粉,那丝丝缕缕的幽香却仍漾曳在她身边,萧照执着手中的玉棋子,暗看娘娘灯下素面朝天,肤『色』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忽地想到“淡极始知花更艳”一句,心念莫名一动,竟想伸手触一触,就如……就如皇爷爷平日拥着皇后娘娘时,肆意柔抚着她的面庞,不时轻轻落吻………
萧照想到此处,忽地心中一凛,忙将此念压了下去,但执棋的手,却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下手中的玉棋子,苏苏见他迟迟不落子,以为他是被难住了,笑指了棋局中某一处,“下在这儿,就能扭转局势,叫我吃吃苦头。”
萧照只想说些闲话,将自己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但他正是心神不定,舌尖一滚就是,“前几日照儿看见皇爷爷与九叔下棋,皇爷爷也这么对九叔说。”
话一出口,萧照即后悔失言,他见『迷』离灯光下,皇后娘娘唇际笑意微凝,轻捻着手中的棋子问,“还说了些什么?”
悔也无用,萧照硬着头皮如实道:“当时五伯、八伯和一些朝臣也在,皇爷爷说治国某种意义上,也似下棋,当纵观全局,知进知退,他说五伯、八伯过于激进,而九叔过于退忍,又说退并非坏事,《史记》云,不飞则已,一飞冲天,还说虽道是赢者赐礼,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赐礼一式三份,九叔与五伯、八伯,都受了赏赐。”
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如此吗…………
苏苏凝视着眼前的棋局,围棋之道,有“弃子”一说,舍一子,以换全局之胜,萧琰、萧瑶、萧玦,三子之中,他欲舍谁保谁……上次萧玦冒死救她,此举,到底是合了他的心意,还是逆了他的心意…………
苏苏拈着棋子,兀自沉思着,萧照见她如此,心中更是后悔,嗫嚅轻道:“娘娘…………”
苏苏回过神来,见萧照仍未落子,道:“你若不下在那处,那便输了。”
萧照道:“输便输了,棋局总有输赢,愿赌服输,不赖账的。”
苏苏笑将手中棋子落入黑漆金叶棋盒中,“倒有几分小男子汉的风度。”
萧照正『色』道:“我不小了娘娘,过了年,我就十一了。”
苏苏看他一脸认真,伸指轻点了下他眉心,“是是,再过两年,你就可出宫归府了。”
一句话,就让萧照原欲极力证明自己的心,往下沉了一沉,苏苏看他恹恹的,以为他困了,轻抚了下他脸颊道:“倦了就去睡吧,明儿还要起早去书房念书呢。”
萧照却仰着头看她,“照儿能和娘娘一起吗?”
苏苏一怔后笑道,“才说自己不小了,哪有这么大了,还要人陪睡的,就是母子,到你这般年纪,也不会再同床,况我也不是你的母亲。”
话音落下,就见萧照原本期待的神『色』,立时转为黯然,苏苏顿时后悔失言,不该提“母亲”二字,令他想起过世的楚王妃,她见萧照垂着头打不起精神,心一软道:“偶一为之也无妨”,令人捧了床新被至榻上。
盥洗之后,宫人熄了大半灯火退出寝殿,苏苏与萧照各拥裹了一条锦被,萧照见苏苏长发枕在颈畔,忍不住伸手执了一缕摩挲,苏苏见状笑道:“怎都爱这样,有意思吗?”
萧照道:“凉凉滑滑的,像缎子一样。”
苏苏笑,“那你的呢?”
萧照捻了捻自己的,怏怏道:“粗糙得很,像『乱』草。”
苏苏闻言嗤笑,“哪有这样自贬的”,伸手轻『揉』了下他发顶,“男子发质硬些,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你小的时候,绒发细软,也是让人爱不释手。”
萧照眼睛一亮,“娘娘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吗?”忽地想到什么,眸子立又暗了下来,“我听说小孩子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的,可丑了。”
苏苏听他这话,更觉有意思了,含笑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都两三个月大了,皮肤水嫩嫩的,两只眼睛,乌黑圆润,如两颗紫葡萄,定神看人时,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可爱极了。”
她见萧照闻言唇角悄悄弯起,故意顿了顿,扭了话头,慢悠悠道:“后来你越长越大,人也越来越可爱,就是哭起来的时候…………”
萧照笑意立滞,“…………哭起来如何?”
苏苏看他这样,再绷不住了,一把搂住他笑道:“哭起来当然也很可爱了!”
萧照被搂贴在她身前,只觉那幽香直往他鼻下钻,正有些晕晕乎乎时,那香气的主人,已松开双手,笑刮着他鼻尖道:“两只眼睛哭得水汪汪的,嚎不动了,就攥着小拳头,抽抽噎噎,看着可怜极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其实也就是手里的点心没拿稳,摔在地上,不能吃了。”
萧照脸一红,幸而幽『迷』的灯『色』中也看不出来,他正讷讷时,听皇后娘娘轻叹了一声,“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萧照静了静,伸手搂住身前女子,“照儿不管多大,都会陪着娘娘的。”
苏苏只当孩子话听,轻吻了吻他额头,“夜深了,睡罢。”
翌日至用午膳时,明帝方来了未央宫,怀中还抱着一束红梅,苏苏见他走近,立闻到他行走时,龙袍衣袖间所带起的浓郁香气,遮得连梅香都闻不到了,遂笑道:“陛下这是老来俏吗?从前不重用香,如今却是用的愈发勤了。”
明帝笑挨着她坐下,“是得想着‘俏一俏’了,不然你一日比一日美,朕一日比一日老,配起来也太磕碜了。”
苏苏抿唇一笑,“陛下从前还说说梨花海棠什么的,如今也不提了,是脸皮变薄了吗?”
明帝淡笑不语,只搂着她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折摘下一朵吐蕊香梅,仔细簪在她的鬓侧。
苏苏对镜瞧了瞧,道:“太艳了些。”
明帝笑,“可没有花,敢在你面前称艳”,又搂着她道,“也给朕簪一朵。”
苏苏嗤道:“还真是老来俏了不成?”
“宋时便有男子簪花之俗,只在今朝,淡下来了而已,只当附庸风雅吧。”
苏苏不和他争辩,抿着笑捡摘了一朵梅花,往他发冠处簪,明帝看她动作,眉眼间笑意盈盈,心中却是漫起悲凉。
他从前盼她住在承乾宫,如今却庆幸她不肯住承乾宫。如今的承乾宫寝殿,日日用『药』,苦味难除,当他头疼发作剧烈时,他便留在殿中,不去见她,待身子好转来见她时,总要熏香衣裳,遮掩『药』味。
时日无多,已是疾不可为,只能用『药』拖延着死期,与此同时,一步步,无可奈何地往鬼门关走去,自是不甘,却也无奈,而在走之前,有些事,也非做不可。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玦儿心智文武,其实胜于他的两位兄长,若留着玦儿,待他驾崩,玦儿定会对她再生心思,届时为她为权,朝堂或会有变,若皇室内斗,为金銮宝座『操』戈相向,祸及大周江山,他九泉之下,亦难瞑目…………或杀玦儿,或易储君,舍谁保谁,时间不等人,是该有个决断了…………
苏苏浑不知这一会儿功夫,明帝心中转过多少心思,簪完梅花,问他道:“如何?”
明帝望着镜中二人相依的身影,轻道:“很好。”
苏苏促狭道:“陛下既觉得好,今年除夕家宴上,便多多益善,『插』上满头花,给您的儿女们,好好瞧瞧。”
明帝也不恼,直接握了她的手笑道:“行,便是个花环,只要是你亲手编的,朕到时候也为你戴上。”
但苏苏,却没能有这心力去“整”明帝,离除夕还有几天时,她身子渐渐倦沉了起来,日日困乏得很,昏昏沉沉。齐衡道是偶感风寒,于是她每天除了早晚两碗调养『药』,还得另喝祛寒『药』,终日在殿中醒醒睡睡,懒得出门。
待到除夕这日,苏苏也是懒得去那除夕宴,自卧在榻上,明帝也不强求,只坐在榻边,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后,见她困意涌上,帮她掖好被子道:“既困了,那就好好歇息吧,朕宴后再来陪你。”
苏苏“嗯”了一声,翻过身去,阖上双眼,明帝又在榻边坐了一会儿,见她似是睡得沉了,起身离榻,瞥了侍在帘外煎『药』的齐衡一眼,将出殿时,又回身看了会儿那帐帘后安睡的清影,方转过头去,踏入了沉沉夜『色』中。
温暖如春的帐帷中,苏苏『迷』糊昏睡不知多久,忽听有人轻声急唤,似是长生的声音,她倦倦地睁开眼,对上一张凝重的面庞,“除夕宴出事了,陛下要杀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