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伯喝了口茶水，却呛着了嗓子，眼睛变得通红。他继续诉说着。

张老伯的儿子看着跑走了的老婆，留下哭的直打嗝的孩子，气的一把掀翻了大桌子，摆好的晚饭就这样废了，还碎了好几只碗。

后来啊，张老伯忍不住说了儿子几句，却招来儿子的质问和谩骂。

张老伯讲到这儿，眼睛终于湿润了，端起杯子借着喝的样子掩饰住自己的眼泪。

儿子骂他这个做老子的没出息，骂他怎么命这么不好，别人家都住楼房了，自己家还是一个破土坯房，要是下雨了还漏雨，又骂他娘是个病秧子，什么事都不能做，一天天还要花钱养病。

当然他没有详细的讲出儿子骂他的内容，将这件家丑说给林爷爷听，也是看中了林爷爷的人品。

隔壁的厨房里传来锅铲碰到铁锅发出的“蹭哧”声，伴着轻轻的咳嗽声，似乎是在强忍着不让声音发出来。

张老伯用干枯的大手揉了下眼睛，那只大手上满是毛茧子和黑印，大拇指上还包着一块布。

“老林啊，我羡慕你啊！”张老伯放下手中的杯子说着，“你几个儿子女儿都过得好啊，你看老二多有出息，老小也不差！还都孝顺！”

林灵坐在小椅子上静静的听着张老伯的诉说，她知道正戏来了。

“老林，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就有话直说了啊。”张老伯果然说道。

林爷爷也放下茶杯说道：“行，老张，你别难过了，孩子都不懂事，我要是能帮到的肯定不说二话。”

“你看你家老二在省城，能不能带上我家小子？”张老伯盯着林爷爷的脸问着，放在桌子上的大手不自觉的摩挲着。

“我想了想，光是这样子种田赚不了钱，还得看老天爷心情，这不老天爷不下雨，我们都要和西北风去了。”张老伯越说越顺，抬起一只手指着外面很是激动。

“现在队里好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也让他们去，出去才能赚到钱，守着地里不行了！”张老伯说的口水四溅。

林爷爷没有说话，又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这水不好喝啊，没有自家的甜。

“我这做老子的没本事啊，只能让他们自己去闯去挣了！”张老伯感叹道，“老林，你看你家老二能不能带带他们，给他们指条路。”

“老张啊，像你说的我们多年的交情了，你也清楚我的性格，我一向不插手儿女的事，唉！”林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开口了，我回头问问老二他们，成不成这我可说了不算啊！”

“好好好，你说的肯定成，我知道他们听你的。”张老伯要把这话坐实了。

“哎，我可不能保证啊，这得昌茂他们考虑，再说了，这只是你的想法，你家小子不一定是这么想的，你别急啊！”林爷爷安抚着。

气氛一时有点僵硬！

“吃饭了啊！”张老太的声音拖得很长，轻轻的出现在大桌子边，放上一盘香喷喷的炒花生米，上面还洒着点细盐。

很快一大碗炖得焦黄的黄瓜，一大碗炒得青绿的豇豆也上了桌子。

张老伯摸出来一瓶白酒，昏暗的白炽灯灯光照着晶亮的玻璃瓶，林灵还是很清楚的看到瓶中只有一半不到的酒。

张老伯小心的倒了两杯酒，拧紧瓶盖，一杯给林爷爷，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张老太给林灵盛了碗米饭，夹了些菜给她，让她坐在小椅子上吃，自己也端着碗夹了点菜，却转身进了厨房。

林灵第一次享受到这个待遇，看着只坐了两个人的大桌子，林爷爷坐上首，张老伯坐右下首，三道菜。

厨房的灯光灭了，林灵好奇张奶奶怎么吃饭，端着碗筷走到通往厨房的小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入眼帘，原来她坐在锅洞边，边吃着饭边烧着柴火，林灵清楚的看到张奶奶额头上流下的汗水。

林灵这时候才醒悟过来，这么热的天，这家都没开电风扇啊，自己当然没关系，可是他们不热吗？

在喝着酒的林爷爷当然热，原本坐着不动还能忍受，这会儿喝了点酒，汗水就不停的往下滴，一抹额头一把汗。

张老伯从条几上拿出扇子，一人一把边扇边吃。

林爷爷喝了那一杯酒，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让林灵谢谢张爷爷的招待，在他的挽留声中往家走去。

迎着淡淡的月光，林灵却坚持打着手电筒，自己不会摔倒，但是林爷爷要是摔了就不好了。

走着走着，林爷爷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皎洁的月牙说道：“你张爷爷这辈子过得啊！我们农民确实苦啊，光靠种田是过不好日子的。”

今天张老伯的话还是给了林爷爷很深的感触，张老伯是个很勤劳的人，整日里不是伺候田地就是用竹子编制各种箩筐，还是一个有手艺的泥瓦匠，可是如今在队里都算是过得差的了，就那个破屋子让人看着就清楚了。

前几年好不容易给儿子取了媳妇，如今又要给儿子谋划新出路，可是他家那小子！

林爷爷皱了皱眉头，真不是他看不上那小子，长得倒还体面，干活也还勤快，可惜闷头闷脑，一点都不机灵，还顶好面子！关键别看老张说的好听，他这个人特别惯孩子，舍不得孩子吃苦。

想到要和二儿子说这事，林爷爷的心情更不好了，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孩子长大了就要让他们去飞，去拼！年轻人不让他们吃苦，将来老了就是老张这样子愁。

林爷爷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看了下自己的腿，战争时留下的伤疤还留着呢，我个泥腿子是没有年轻人的劲儿了，就守着地吧，儿女们让他们去打拼！

林爷爷摸了摸林灵的小脑袋：“小玲啊，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吃公家饭，不在地里刨食！”

然后又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大成将他们打架的事安排清楚了没，老天爷啊，快点下雨吧！

林爷爷下了个决定，明天看样子又是一个大晴天，明天我去镇上催催修水泵的事！

土地永远是老农的眷念！

林灵听着林爷爷的话，心里酸酸的，她感受得到林爷爷作为一名农民对这片土地的心，感受得到林爷爷对儿女的期盼，对她的期待。

她握紧了小手，那么决定了，先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吧，完成林爷爷的第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