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李浩波和郑妍各坐一方沙发，他们面前的茶几上，分别放着一杯茶和一杯咖啡。

郑妍垂目扫了眼那杯热气袅袅的茶，想起昨日也是在这里，柯珂的那番话，本来是想让她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却反倒递给她一根还击自己的棍子，她郑妍骄傲如此，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和对待。

“昨天，你早早地离开了公司，连下午的会议都没参加。”她说，听似平淡的声音，是为了掩饰从今天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无法平静的心。

因为这次见到的他，更让她陌生了。

“今天不聊工作。”

郑妍怔，看着他接不下话。这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对她提出“不聊工作”，她一直不满足于工作关系，一直寻求突破，可他就像一个严防死守的守门员，从来不给她任何一线机会，他总是以“工作”堵她的嘴，哪怕她唯一一次表明心意，也是在陆鸣声东击西的帮助下，敷衍了事。

那又哪里是表白。

而他现在却说不聊工作，那聊什么？聊她如何针对他的心上人？还是让她赶紧滚回坞池？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再也不见？

想到这些，郑妍心里一片冰凉，手心却开始涔汗，一颗心就像出了故障的电梯，直线垂落。

他开口。“郑妍，以前你总说我骗你，这次你亲眼所见，我没有撒谎，更没有拿一个不存在的虚拟人作为拒绝你的借口。”

郑妍看着他温润的眼眸里毫无掩饰的笑意，突然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尽是荒唐。

他的确没有骗她，见过他工作时的严肃，也见过他对自己冷脸相向，唯独没见过他昨天那样紧张担心、温柔又宠溺的神情，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是这样……

和许多寻常恋爱的男人一样。

“就是因为她，所以你不接我电话？即便是因为公事，你也只会一遍一遍挂断电话，甚至厌烦到关机？”明知故问，她却还是抛开尊严的想要听他亲口说出。

李浩波默认，更是给了她一记重磅。“没来得及告诉你，但陆鸣一定和你说过，我和她已经同居了，并且开始谈婚论嫁。”

这一刻郑妍再也绷不住表面的情绪，黑色瞳孔上的光支离破碎，更是不顾往日的矜持，大声质问。“为了她，你扔下工作随时离开，她不但没有成为你事业助力的能力，还不懂事的拖累你，你跟她在一起，她只会耽误你，难道你都看不明白吗？”

他对工作的热忱她一直看在眼里，昨天她对柯珂说的那句话没错，他经常忙到废寝忘食，可是现在他却能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放下工作，说走就走。

李浩波柔和的瞳色骤然冷下，“她没有拖累我，就算有，不管她怎样，我都愿意。”

她声嘶力竭为他不值，得到的却只有他冰冷而坦然的三个字“我愿意”，匪夷所思地看着这张远在国外时一直让她朝思暮想的脸，郑妍久久缓不过来。

她低下头，紧抿的唇瓣微微颤抖着，一口气堵在心口，喘不上来，犹如刀绞，再抬头时，她鲜少地红着眼眶。“我和她的差距，是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因为她比我先认识你吗？”

“不是。”李浩波否定，表态明确。“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差距，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情。即便我跟她分离七年，她不在身边，我也只能想起她，只要想起她，最灰暗的那段日子我就不会觉得难熬，我就会看到希望，郑妍，她是能够温暖我的光，唯一的光，无可取代。”

唯一的光？

郑妍只觉得可笑，从初识的第一眼喜欢上他，她就一直追随他的脚步，她一个学金融的为了能够跟他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半路出家，从零起步开始接触什么通信研发，这么多年她付出的这么多，在他那里都抵不过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人吗？

“李浩波，你是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我现在才是‘蜂巢’的对接负责人，对于这个项目的后续研发，我有绝对否决权，难道你要看着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吗？”她几乎要失了理智，才会以他看重的事业要挟。

李浩波依旧是那副无论她说什么都无动于衷的闲适。“‘蜂巢’不仅仅是陆氏的项目，也有你们郑家的一杯羹，初期投入就逾千万，至今三年，发展事态良好，市场前景可观，且资金的投入还在逐年递增，即便郑董护短不在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真金白银打水漂。当然你有郑氏千金和郑氏股份锦上添花，你可以代表郑氏有否决权不假，如果你执意中途腰斩，我不拦着，只是陆郑二董那里问责，只能劳烦你亲自开口。”

……

李浩波出发前往坞池当日，柯珂和李母将其送到机场，同行的还有陆鸣和王倩。

“小波，真的不要我一起去吗？”登机前的空闲，李母担心地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儿子。

李浩波轻轻抱抱母亲，安慰道。“你好好在家等我，我会尽早办好，把爸接回来。”

“好，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李母欣慰地揉揉眼角。

他又看向柯珂，于她，他有的只是放心不下的唠叨和嘱咐。“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要照顾好自己，少吃冷饮，少吃零食，少点乱七八糟的外卖，那家饭店的号码你有，饿了就打电话，一日三餐，准时准点，好好将息。”

“恩，知道了。”柯珂点头，眼眶湿润满是不舍，挽上身旁李母的手臂。“我会常去看阿姨的，你放心吧。”

“还有，一个人在家记得晚上锁好门窗，有陌生人敲门一定要小心，不要乱开门，一定要先看猫眼，有危险第一时间报警。”

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陆鸣吐槽。“哎哟，我说你干脆把人揣兜里一块儿带去得了，统共就分别几天，有必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嘛？能不能高兴点。”

他刚说完，左小腿肚就挨了王倩一脚尖，痛得直委屈。

李母笑看他们闹腾，伸手从柯珂后背绕过，亲密地抱着她的肩，对李浩波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保证她一日三餐饿不着。”

有母亲这番话，李浩波自然是不用担心，可是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他又心不踏实，他确实想过带她一起去，但后来提议时被她拒绝了，她说他是去办正事的，她当跟屁虫不合适，他想也是，陆氏那边不知几天能谈成，过去之后陪她的时间大概也是少之又少，还不如让她留在樟林自在。

“也麻烦你多帮着照应点。”这话是对王倩说的，因为知道陆鸣不靠谱。

可他却偏要抢话。“阿姨都说了放心吧，这么个大活人丢不了，等你从坞池回来，我保证还你个白白胖胖的小媳妇。”

他叭叭说完，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他。

李浩波抬起左腕看了眼时间，牵着柯珂的手舍不得放开，最后不顾身旁几人的注视，顺手将她带入怀中，嗅着她颈窝的淡淡香气，附唇在她耳边。“手机不要关机，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

目送着他进了安检口，直到看不见人了，柯珂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一行人正要离开，她的电话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以为是前两天网购的快递到了，接通时，却是自报姓名的郑妍，她暗自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其他三人。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压低声音。

自从那次在李浩波的办公室不欢而散后，她们就没再见过面，她还以为她早不在樟林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虽然因李浩波而结识，不管好坏，也算缘分，我今天就要离开樟林了，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后会无期。”

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自顾自地说完，她就挂了，柯珂维持着手举电话的姿势，听着里面嘟嘟几声的忙音，愣在原地，表情出神。

“怎么了？”走在她身边的李母察觉不对，问道。

前面的陆鸣和王倩也回过头，陆鸣以为她还沉浸在与李浩波暂别的悲伤中，难得正儿八经地安慰。“别想了，过两天我把索罗的事情处理好，也会回坞池一趟，我帮你看着他。”

柯珂还是没有回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电话里听到的机场广播报出的那个航班号：AZ3608。

是李浩波乘坐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