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谨晏抬头望天，有一秒的失神。

这辈子，如此惊魂未定的感觉，每一次他都记忆犹新。

今天，是第三次！

可眼下，她还需要自己的安慰，他只能强打起精神，低声哄着：

“没事了，别怕。墨心姐会没事的！我带你去清洗一下，再带你过去。”

他的语调还带着压制不住的颤抖，大掌覆上她的面颊，俯身就想要抱起她。

“不要！我要去看着墨心姐！我不要离开她！”庄沐愉揪着他的衣角，用力挣扎：“我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带我去看着她！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求求你……”

卓谨晏听不得她如此撕心裂肺的哀求，眉头皱的更紧，隐隐可见红印。

“好，我带你去。我抱你，这样走得快些。”他按捺下心中的烦躁，耐心的解释着。待她缓缓放下戒备和反抗后，他才弯腰打横抱起她，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一号手术室门口，卓谨晏看见各大科室的主任都小跑着涌进了手术室，可见里面情况定是凶险异常。

他将庄沐愉放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她一碰到椅子，立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知道，这是她惯用的防备姿势。

她在害怕。

卓谨晏看着椅子缩成一团的人，太阳穴的青筋尽显。他垂眸再次审视了一下她身上的血迹，如此惊人的血量，肯定是伤及动脉了。若是涉及到内脏破裂，那会非常棘手……

他叹出一口气，像是哄小孩一般蹲下身来，揉着她的发顶，轻声问道：“让我帮你好好检查一下好么？我要知道你有没有受伤。等你墨心姐醒来，你可能还要帮忙照顾她，好么？”

庄沐愉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

此时手术室的自动门打开，一位小护士心急火燎的从里面跑出来，看见门口的卓谨晏，立刻走上前来。

“情况怎么样？”他站起身来，询问道。

庄沐愉也立刻抬起头来，如墨般的黑瞳，空洞中隐隐透着希冀之光。

小护士被她看的有些局促，赶忙组织了语言，回复道：“卓副院，里面情况很不乐观。病人出血点找不到，血压一直在降。曾院长很着急，里面几大科室的主任都有点放不开……，普外的江主任让我来找您，想说，您是不是能找机会让曾院长，要不先去歇着等消息？”

言下之意，曾之祥肯定是慌了，在里面影响其他大夫的工作了。外伤手术，若无法止血，一切都无法进行。

但，他立过誓言，他此生不再进手术室。

卓谨晏的余光瞥见一双如受伤小兽般的眼光正紧紧盯着自己，他斟酌着开口：“你跟江主任说，找两个身强力壮的把曾院长拉出来。就说我说的，我一个人进去，只怕也拉不动他。”

小护士得了指示，转身又跑回了手术室。可不过几分钟，又跑了回来。

“卓副院，还是不行啊！江主任的意思是……您看，您能不能亲自上……”

卓谨晏闻言，背脊一僵。

全院都知道，卓谨晏是负责精神内科，从来不上手术台。

“病人情况非常危急，输进去的血，立刻又冒了出来。现在已经找到两处出血点，但还是没能大部分止血。这样下去，脾脏修复也无法进行。曾院长他……已经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主任们，也都没什么办法……”

院里的主任级医师，各个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这样都不行么？

“请你，救救她。”

庄沐愉忽然抬起惨白的小脸，空洞的眼神里毫无生气：“要血么？抽我的行么？”

她颤悠悠的伸出胳膊，仿佛是个脏兮兮的牵线布偶。

只有他知道，她这般情况，与她两年前刚入院时的情况几乎一致，是病发的前兆。

卓谨晏侧身搂过怀里的女人，身形未动，垂眸不语。

他在心里默念：庄沐愉，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会害怕……

“救救她……”

他的白大褂衣角被一只小手扯动，他低头，看见她空洞麻木的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水汽，又有了些许光亮。

“求你！卓医生，求求你！救救她！”

她说的艰难，似乎每说一个字，都会带起肝肠寸断的痛。

他不是不知道岑墨心对她的重要性，可他……

手术室门口的电子钟，一分一秒的走着，卓谨晏终是舍不得看她再犯抑郁。

他叹出一口气，扳直她的身子，一字一句道：“庄沐愉，你究竟想不想她活，回答我。”

“我想！”她忽的就泪流满面，泪水熨烫着她冰凉的小脸，仿佛给她带来一线生机：“我想！我求求你！我想！”

“好，我去试试。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他冷冽的口吻响起，她泪如泉涌的眸子迟疑地对上他犀利的眼神。

帮他做事？

她能做什么？

她除了害人，她还能做什么？

“庄沐愉，没有时间了。你做不做？”他追问。

“做！你说，我做！我什么都做！”

那是墨心姐的命，她要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现在进去。但我不放心你。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会冷静，把眼泪擦干，等我出来。我不许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哭，哪怕你掉一颗眼泪，我都会知道，都会使我分心。我若分心，就可能救不回她，你做得到么？”

她浑身颤抖着，胡乱用袖口抹干脸上的泪水。

惨白的小脸上，原本痛不欲生的神色中夹杂着坚决。

他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在她额前印下一个吻。

“等着我。”

语罢，他站起身，随着小护士走进了手术室。

……

手术室旁的准备室里，卓谨晏换了蓝色的无菌服，洗手，带帽，口罩，最后戴上白色的橡胶手套。

期间，他一言不发，温柔尽褪，俊脸如寒冰覆盖，眼神锐利如刀。

替他准备的两位护士，皆是胆战心惊。

“你们先出去，我马上就来。”

感应门关上，卓谨晏抬起双手，缓缓闭上了眼。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信神佛，曾经我没能救回你，但你若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我能救回她吧。

若她死了，你妹妹，我可能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