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背对着树林，并没有看到从林中走出来的林仙儿和荆无命，却看到上官金虹脸上突然起了一种很奇异的变化。

上官金虹的注意力，竟突然分散了！

他从未给过别人这样的机会，以后也绝不会再给。

但，叶笙并没有把握住这机会，飞刀竟然未出手。

因为，他也已感觉到，背后传来一种可怕的杀气。

他的飞刀，并不只是用手掷出去的，而是用他的全副精神，全部精力……他的飞刀若出手，就再无余力来防御身后的攻击。

就算他有通天塔和天机伞护体，此刻也不敢轻易冒险。毕竟，通天塔和天机伞能够发挥出多大的威力，是跟他的修为挂钩的。

于是，他的脚步一滑，滑出了七尺，立刻就看到了荆无命。

此时，荆无命已经来到他身后。

然后，他才看到林仙儿，却从未想到她也会变得如此狼狈。

………………

雨更大了，每个人身上都已湿透。

高挑着的灯笼，虽已移到长亭下，却还是照不远。

荆无命就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整个人就像是个影子，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但，叶笙的眼睛却已从上官金虹身上移开，盯着他。上官金虹的眼睛也已从叶笙的身上移开，也在盯着他。

因为他们都已感觉到，这一战胜负的关键，已不在他们本身，而是在荆无命的手上。

荆无命突然笑了，大笑。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大笑过，他笑得弯下了腰。

上官金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你笑吧，因为你的确应该笑。”

荆无命道：“你不想笑？”

上官金虹摇摇头：“我笑不出。”

“为什么？”

“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错，我知道，我的确知道……”荆无命突然停住笑声，慢慢站直，缓缓接着道，“因为现在只有我，才能决定你们的死活，但你们却不敢向我出手。”

他说得不错，的确没有人敢向他出手。

上官金虹若向他出手，就算能杀了他，自己的背部便掌握在叶笙的手里……他当然不会给叶笙这个机会。

叶笙的情况也一样。

荆无命缓缓道：“也许，我可以帮你杀了叶笙，也可以帮他杀了你。”

上官金虹道：“我相信你可以。”

荆无命道：“你相信？在你眼中，我岂非已是个残废？”

上官金虹又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看错的时候。”

荆无命道：“你怎么知道你看错了？也许我的确是个残废。”

上官金虹道：“你的右手，比左手更有力。”

“你看得出？”

“林仙儿并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无论谁想要用一只手制住她，都不容易。”

荆无命慢慢地点了点头：“你果然看出来了，只可惜太迟了些。”

上官金虹也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不但看错，也做错了。”

荆无命道：“你也知道，不该那样对我？”

上官金虹一字字道：“我的确不该那样对你……我本该杀了你的！”

荆无命道：“你为什么没有杀？”

上官金虹道：“我不忍。”

荆无命脸上突也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嗄声道：“你也有不忍的时候？”

上官金虹淡淡道：“我也是人。”

荆无命道：“所以你认为，我也不忍杀你？”

上官金虹瞟了林仙儿一眼，缓缓道：“她一定也想要你来杀我。”

“不错。”

“你若真要杀我，就不会将她带来了。”

………………

林仙儿忽然大笑了起来。

她本已倒在泥泞中，此刻忽然笑了，实在令人吃惊。

她大笑着道：“他的确不敢杀你，因为你若死了，他也活不下去……我现在才明白，他这人本就是为你而活着的，他到这里来，就为了要在你面前证明他自己是多么重要……可是，在别人眼里，他根本连一文都不值。”

上官金虹道：“但他要杀你，却很容易。”

林仙儿道：“你以为他敢杀我？你要杀我，他却救了我，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上官金虹道：“因为他要亲手在我面前杀你。”

“你错了，他并不是要自己亲手杀我，而是要看你亲手杀我……”林仙儿大笑，“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嫉妒得发疯……那时我本以为，他是为了我，现在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你……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他都恨，甚至连你的儿子也不例外……你可知道，你儿子是谁杀死的？”

上官金虹面上全无表情，淡淡道：“他若是为了我而杀人，无论杀谁都没关系。”

林仙儿瞧着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我一向总认为，我很能了解男人，可是我却实在不了解你们……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冷笑着接道：“我只知道，无论那是一种什么样活见鬼的关系，都一定令人恶心得要命，所以你们就算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听。”

上官金虹道：“你知道的不多，说的却太多了。”

林仙儿道：“但我无论说什么，也没法子要你杀他的，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你没法子！”

林仙儿转过脸，转向荆无命，道：“我当然也没法子要你杀他，是不是？”

荆无命道：“是。”

林仙儿又叹了口气：“看来，我只有让你们两个人来杀我了，问题是谁动手呢？是他，还是你？”

荆无命不再说话，手一抬，就将林仙儿摔了出去，摔在上官金虹的脚下。

林仙儿这次既不再挣扎，也不再动，就这样蜷曲在地上。但她毕竟是女人，你可以令她不动，不反抗，却不能要她不说话。

你若是多加注意，就会发觉一个女人死的时候，身上最后僵硬的一个地方，就是她的舌头。这只因女人舌头上的肌肉，永远都比其它任何地方灵敏得多。

林仙儿道：“不错，当然是你！他把我带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看你亲手杀我！只有用这法子，他心里才会觉得舒服些。”

上官金虹道：“你呢？死在我手上，你是不是也觉得舒服些？”

“那就要看你用什么法子来杀我了，我倒不希望死得很快，因为只有慢慢地死，才能真正领略到死的滋味。”林仙儿忽又笑了笑，“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纵然要我多忍受些痛苦，也是值得的。”

上官金虹淡淡道：“而且死得若慢些，你也可以多说几句话，因为说话不但能减轻你的痛苦，也能减轻你的恐惧。”

林仙儿道：“你当然也不会很快就杀了我的，是不是？你本就喜欢看着别人慢慢地死，何况，我对你总算不错……至少我辛辛苦苦存的一点私房钱，已全都被你想法子弄走了。之前你叫向松去杀我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刮得干干净净。”

上官金虹冷冷道：“不错，你现在的确已一文不值，所以我根本已懒得杀你。”忽然一脚将林仙儿踢了出去，踢到叶笙面前。

这次，林仙儿连话都说不出了，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体依然是美丽的，这本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不但美，而且聪明。

她本可以活得很好，但现在，她却连死也不能好好地死。她本是云端上的仙子，现在却变得就像是一条泥浆中的野狗。

这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她从不知道，对自己应该珍惜的东西多加珍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