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在厚重的云层中孕育，有些难产的征兆，晨间的第一缕曙光，迟迟不肯到来。

“他们已破局，你输了。”

甘霖身上的威压不自觉加重，因他感知到了生人闯入领地的气息，由虚转实，由远及近，片刻之后，一道光幕从空中破开，慕容曌与阳牧青凭空出现在了公园草坪上，两人昏迷不醒，衣衫俱是湿透，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手与手紧密相牵，十指紧扣，像是任谁也无法让他们分开。

他颇为同情地瞧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言酩休，忍住了继续落井下石的冲动。

书妖本就该以情爱为生，当一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或者干脆去当个受人追捧的角儿，享受着持续的爱慕与思恋，这才是长生征道的正途。

“我其实知道，我早就输了，一败涂地。”

言酩休脸上一贯有着的浅淡笑容消失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少见的颓唐沮丧。他走上前，用手捋了一下慕容曌脸上的一缕湿发，恋恋不舍地抚过她的脸颊，那两人牵着的手分外刺眼，他很想将其分开，但也只能皱眉忍下，苦笑不已。

若是真做出如此幼稚的行为，只怕连他自己也会唾弃自己。

书中三年也好五年也罢，不过是作者一笔，穿越数座城池的追寻，也抵不过现世的一个时辰。

他故意将阳牧青放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小城，就是为了阻止他们相见。

其间，只要慕容曌生出一个想放弃的念头，故事的结局与走向就会有所不同。

“我没想到，我与你相知相伴的三年，比不上你为他奔波的三年，你既然能够如此决绝地对我，为何却总是对他抱有希望？”

慕容曌的睫毛动了动，但是仍旧没醒来，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我要走了，我希望你兑现对她的承诺，再替我将此物交还她。”

言酩休将一条手工打造的项链从怀中掏出，带着不舍递给了甘霖。

这是慕容曌曾为他准备的一份生日礼物，亦是他一直珍爱之物，他还记得在数个深夜，慕容曌披着毯子在书房中敲敲打打，眼中有许多的欢喜与期盼，将这条项链装在盒子里送给她的时候，十根指头有六根都包着创口贴，看得他心疼不已，此后，他再也不肯让她亲手准备任何礼物了。

“另外，捎个口信，歧瘴的围猎行动快要开始了，他们二人，还有菩提子，都在其中。我们毕竟身处不同阵营，下次见面时，恐无法善了。”

“你为何不自己跟她说？”

甘霖极为嫌弃地甩着手中项链，一脸不耐，他平生最讨厌麻烦，尤其讨厌替别人收拾麻烦。

“呵，我都不知该要如何面对她了。”

妖不专情，但一段情可以是一世，人虽专情，一段情却或许是短短几年，这份是非，与谁分辨？

有些事情做成了，是皆大欢喜；若是没有做成，那便是彼此尴尬。

慕容曌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她发现自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而阳牧青靠着她的肩膀。

她记得，这是他们当初寻找甘霖的那个公园，转头环视一周，果然看到了坐在石桌旁，正满头大汗嗦着一大海碗面条的甘霖。

“我没想到饕餮这样的大神，居然也会与言酩休狼狈为奸。”

慕容曌一见甘霖，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设了局在这里等着，她也不必经历这一遭。

若是自己没有找到阳牧青，结局恐怕会很不妙。

甘霖摸了摸鼻子，强行为自己辩护：“话不能这么说，是你们先找的我，若不是你如此好心多管闲事，我能算计上你吗？”

“那你之前答应我的，还算不算数？”

慕容曌此时对上眼前这位，心里其实有些怵得慌，她心下明白，阳牧青似乎不是他的对手，要不然也不会陷入残卷中出不来，自己对上他，其实就是嘴硬，他若是赖个账，自己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我饕餮说过的话，岂会失言？”

甘霖放下筷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罐子，丢在桌上，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水果形状软糖。

“这是能够恢复味觉的药物，为了调和味道，做成了糖果模样。”

“行，你放着吧，我等下来拿。”

慕容曌指了指阳牧青，示意自己不方便移动，还得充当一下人形枕头。

阳牧青还没有醒来，慕容曌心知他一定是累极了，她是寻找的一方，不过是身体劳累疲乏，而阳牧青是等待的那一方，估计心神时时刻刻都紧绷着，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

至于甘霖所给的那罐糖果，虽然看起来有些廉价，但她知道，它将能改变一个小女孩今后的生活，有了味觉之后，才能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才能对食物与美食进行正确的区分。

“唉，我总算明白，为何言酩休要提前走了，你们啊，小心秀恩爱死得快呀。”

甘霖三下两除二将碗中剩余的面条吃完，然后放下那条手工项链，转告了言酩休留下的讯息，便转身告辞离去。

这天底下的美食那么多，品种花样层出不穷，他已在此处耽误了太久时间，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慕容曌看到那条项链，便知晓了言酩休的意思，他已经让她想起了那段过往，昔日她为言酩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人生缺憾的段落都已经填满，她对自己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更加清晰。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此后再见，只是故人。

待阳牧青醒来之后，慕容曌第一时间告知了言酩休留下的讯息，事关菩提子，由不得不上心，于是，他们找了个最近的公共电话亭，拨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的菩提子正在元冥山庄密室里炼制法器，忙得不亦乐乎，对于阳牧青所说，非常不以为然，还叫嚣着若是歧瘴冲着他来，他随时恭候。

并顺便说起一个月后是元冥山庄五年一期举办的玄师大会，届时九门一庄的人都会参加，会遇到不少老熟人，还有汇集珍奇食材的鹿鸣宴，若是阳牧青二人有意参加，他便代为邀请了。

至于代谁，不言自明，菩提子对元苏，是越来越不见外了。

“你想去吗？”

阳牧青捂住电话听筒，习惯性地转头问慕容曌。

“那个鹿鸣宴听起来不错，这等机会岂可错过？”

慕容曌故意将声线拔高了，果然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冷哼了一声。

“那好，忙完手上这些事，我们就去元冥山庄。”

阳牧青一脸宠溺温柔，书中经历于他而言，就像是又活了一世，他变得更加珍惜当下时光。

不过，关于言酩休，关于歧瘴组织，不可不防。

“去元冥山庄之前，我们再好好查一查歧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