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 你可知罪。”

这道带着一丝奇异雄浑的声线，如同从九霄而来，传入思央的脑海中, 形成一股威压让她瘦弱的身躯，忍不住微微一颤，不过也在这同一时刻，她的体内涌出另一种奇妙之力，很快就将身上的威压抵消去。

思央眉头轻皱起, 仔细打量窗外漂浮而立的‘人’。

“龙王？”

她有些不太确定地道。

此言一出, 那‘人’也是一怔, 龙脸上露出似诧异的神色道：“区区凡人, 倒是有几分眼力。”

他这话算是坐实他被思央道出的龙王身份。

龙纹袍服, 龙首金冠，再加上他那颗硕大的龙头，除了龙王她也想不出会有那条野龙敢这般行走在凡间。

龙族分管四海，四海之下有数条大河江流，其中几乎每条江河湖泊中都会有被四海龙王分封的龙王掌管, 也只有被册封的龙王才会身披龙袍头戴金冠, 当然还有龙王权利象征的印鉴, 这都是身份标配。

眼前这位半夜出现在她窗外的龙，正是一条被册封过的龙王的龙。

为何说他是被封的龙王，而非四海龙王, 就凭他只是一条蓝龙。

四海龙王，东海青龙王, 南海红龙王, 西海白龙王, 北海黑龙王, ［1］余下的龙多半都是被封的龙王。

思央望着这个龙王，不太明白他前面开口的话中意思所为何？

“小女不过一介凡人，不知龙王驾临要降小女何罪？”

龙王周身散发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黑暗的夜色中更显得威严、神秘……

“吾乃，钱塘江地德龙王，凡人你白日所投之井，乃本王闭关居身之地，因你之故，本王千年修为受损，你说，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落下，如同天雷轰鸣，震动天地，一股无法形容的威慑直直向着思央冲击而来。

若是普通凡人经此一击，怕是心神都会受到震动，浑身瘫软在地，对着龙王又叩又拜，敬畏之心将充斥整个神魂，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怀疑心思。

可思央根本就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凡人，更别提她第一眼见到这位龙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思央如今不过是个十三岁少女的模样，虽说这三年青楼妈妈好生养着她，不过她天生骨架纤细，再有跳井后被教训一通，现在瞧着就更可怜兮兮，这样的小姑娘也是再好骗不过。

于是听完龙王数落她的罪行后，貌似是被震慑住，她瘦弱的身躯，靠着墙瘫软的坐在床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恐的望着窗外龙王，感觉上更加的小可怜了。

“小女……”

她一开口，龙王浑身轻轻一震，微不可查，那双自现身后就一直紧闭着的龙目微微地开合，幽蓝的光芒从中透露而出。

“小女，不知何罪之有。”

‘轰’

无声的轰鸣自龙王周身散发而出，玄黑的龙袍无风自动，那双微微开合的龙目刹那间又紧紧闭合上。

龙王怒道：“凡人，你……”

思央浑身一哆嗦，颤抖敬畏的仰望龙王，语句却是清晰有理：“龙，龙王大人，小女不过是跳，跳井而已，区区凡体如何能令至高无上的龙王修为受损呢？”

龙王明显地怔了怔，声音都略微变了，可他依旧面无表情，当然，也不能指望从一张龙脸上看出再多的表情变化。

“就因为你是凡体，却在投井时候，污浊了本王闭关之所，才会妨碍本王修为，此罪该当你受……”

“可是……”思央不等他说完，眨巴眨巴大眼睛，不解地问道：“那井下尽是淤泥污水，若说污浊，那也早就有了啊。”

窗外的龙王再次卡壳。

思央心中暗暗冷笑，又继续开口。

“听闻，龙王所在，百里内水源纯净，龙王也绝对不会选择污秽之地作为闭关之所。”

她的声音陡然变冷，目光紧盯着对方：“如此，综上所述，阁下到底是真龙还是假龙，还有待查证，你深夜前来，几次逼我认罪，别有目的之心，昭然若揭，说吧你到底是何方之物？”

这时候的她，满目淡然，那张清丽俊秀的小脸上，哪儿还有刚才令人怜惜的楚楚可怜之相，整个人的气质都在这一刻变换过来。

“凡人你胆敢藐视本王！”龙王大怒，显然是没想到事态会是这样的一个发展。

他从出现后，一个照面对这个凡人就施展精神威压，所为的自然是要掌握绝对的主权，他有这个实力和信心，凡夫俗子一辈子都不能面见神灵，见到龙王还不早就被吓得心神不稳，之后就对他听之任之。

可谁料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竟是出了变故。

“区区凡人，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不知死活。”龙王之怒，山震海啸，他抬起手一团光球就在掌中凝聚，似乎是要对思央动手。

思央见状面上毫无慌乱之色，甚至还起身下床，向着窗户的方向走过来，边走边淡淡道：

“你确定敢伤了我？你若敢伤了我后，可就不要再妄想能从我身上得到丝毫你想要的。”

夜风呼啸而过，思央走到大开的窗户前，任由风吹着她单薄的身躯，而她依旧是随意且淡然的望着，威势惊人的龙王，对他手中散发着蓝色光晕的光球，视若无睹，毫无惧色。

“你不是个凡人？”龙王开口疑惑道。

他手中的光球随着他的话，慢慢的消失在掌心。

“我只是个凡人，龙王多虑了。”思央并不正面回答他。

龙王摇摇头：“本王见到的人类太多，奸诈狡黠，淳朴良善，胆小如鼠，勇猛无畏……却没有一个像你这般……”

他想了想，却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形容词。

“你很聪慧，也很有心计。”

短短的照面，不但应对他自如，甚至还发现他对其有所图，甚至他还多想了些，会不会连底细都要被摸清了。

想到这里，龙王摇摇头，这不可能。

思央拧着眉望着这个突然间说话说一半，然后开始猛摇他硕大龙头的龙王。

怎么……瞧着这条龙，是个不太聪明的样子？！

也是，聪明的话，怎么就轻而易举地被她套了话。

这条龙先前的所作所为思央一开始就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再后来他那精神威慑，还有蹩脚的降罪理由，更是让她心中确定，于是就有了后面的试探。

果然是有所求啊。

思央对其夸赞无视，问：“那么龙王深夜前来，到底是所求何事呢？”

龙王双目紧闭，低头‘望’着思央，鼻息喷吐着淡蓝色的雾气，声音冰冷而幽幽：“凡人你虽然有几分胆识与心计，可终究不过是凡人，竟敢对本王不敬，这就是你的罪。”

说罢，他的掌心光晕再次浮现，直接化为光线，将思央整个人笼罩在内，她的身体在逐渐的离地。

可她依旧没有变化神色，体内的奇妙神力开始运转，只是不等她动手，那将她笼罩在内的蓝色光晕猛地一顿，她的身体也在瞬间落下。

思央一个旋身，稳稳落地，同时抬头就见刚才那神态漠然不可一世，像是准备要好好惩戒她这个凡人的龙王，此时周身神力暴动，浑身颤抖，龙头低垂，双手紧紧捂着双眼。

“啊——”

嘶吼怒鸣，响彻天地！

‘轰隆隆——’

天际一声雷声巨响，却无电光，更无落雨。

“吼——”

龙吟嘶吼，声声震天。

思央的神色终于在此刻变了，她目光紧紧锁定在龙王身上。

龙王仰天怒吼，双手已经从脸上放下，露出他紧捂住的双眼。

龙目再次开合，幽蓝光芒泛出……

刷——

龙目猛然睁开，天地似乎都在这一刻亮了一瞬，然而也不过是一瞬罢了。

龙袍翻飞，气势惊人，龙头威严摄人心魄，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条龙睁开的双目中，竟然……没有眼睛！

龙无目！

“难怪……”思央这才恍然。

原来是无目龙王，所以才神力几乎尽失，空有龙威在，连降雨都没办法做到。

“凡人，你故意激怒本王。”龙王平复周身四散的威势后，怒瞪向思央。

思央被他那双泛着幽幽蓝光的无珠龙目盯着，她的肌肤上都起了一层寒意。

“我只想着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龙王屈尊降贵来找上我这个区区凡人。”所以她才言语不甚客气。

“可你根本不像个凡人，你到底是谁！”龙王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他可以察觉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可这个凡人让他吃瘪至此，实在是让他愤怒异常，然而底牌全数被掀翻，他的位置如今处于被动，这让他很不满意。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思央微微一笑：“龙王现在可否与我好生交谈一番。”

*

地德龙王乃是龙王封号，这个封号也是东海龙王亲封，掌钱塘江水域货真价实的龙王。

只可惜这位龙王现在，不但失去了他的水域，连他的那双凝聚他神力的龙目也一并丢失。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拔毛凤凰不如鸡。

这无目之龙，顶多算是一条稍大点的四脚蛇。

沦落到只能屈身在一口满是淤泥污水的枯井之下，最后还跑上来碰瓷小姑娘，真是够丢龙脸的。

“本王已经与你命线相连，不算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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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小故事，参考聊斋·龙无目

［1］:查自百度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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