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声音嘶哑：“那你现在便过得幸福吗？你……爱他吗？”

女子神色淡漠地看他，语气冷漠而疏离：“是，我很幸福。相公他待我很好，我也很爱他。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如斯残忍，绝情至此。

秋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回过神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丛林之中，而那深处是噬人花妖的所在。这三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此，却不曾想有一日这一切努力毫无意义。

九羽一直跟着他，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人向来不是她的强项。待她酝酿出几句话来刚想说出来时，便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噬人花妖所在冲过去。

她大惊失色，忙跟着他的脚步追进去。他现在这个状况，进去简直是送死！她想要阻止，可已然来不及。

她眼睁睁看着秋风对着噬人花妖挥剑，而花妖被他刺激枝叶全部展开，如同手臂一般舒展在四周，他一个人疲于应付，一次次被花妖的枝蔓紧紧缠绕。他挥剑去挡，却总是砍不完。

九羽削木为剑加入战局。她最大的能力便是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作为武器。只不过木剑再如何都不够锋利，对花妖来说的杀伤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若非她本身灵力纯净，花妖一靠近她便会灼伤自身枝蔓，倒真会被花妖的枝叶给包裹住，无法脱身。

她这才知道自己之前对付的妖物和眼前的噬人花妖相比不是一个等级。而她终于明白主人为何会生气，因她常常自不量力，需要主人为她善后不说，还总不承认自己的过错。

她总以为自己很强大，此刻才明白她的强大不过是因为主人的纵容罢了。

她余光瞥见秋风已然被越来越多的枝蔓缠住，往噬人花妖的嘴巴里送，他无论怎么挣脱都无法脱身，心中一紧，纵身妄图摆脱花妖那些手的阻挡去协助他。

但她没想到，花妖虽然每次靠近她都被她灵力灼伤，但它复生和生长速度都极快，快到她根本无法想象。不过一会，她周边便又被堵得严严实实。她根本无法突破，眼看着秋风要被噬人花妖给吞噬，心急之下化为原形。金光大炽之下，那些枝蔓感觉到疼痛，蜷缩回去，给了她一丝空隙。

她趁机摆脱钳制跃到秋风身边，走到哪里，哪里的藤蔓便像是被火烧了似的往后缩。她接住突地失去凭借险些落地的秋风，稳稳落地。

她本意是带着他逃走，因她知道靠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杀不死花妖的。可秋风却像是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些，此刻的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般，甫一落地便又往回冲。

九羽死死拖住他的脚步，不准他再去送死。

秋风回头看她，眸中死灰一片：“九羽，你走罢。今日不是它死便是我亡！”

九羽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你给我清醒一些！你就算死在这里她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会笑你自不量力，这便是你想要的？你平日里的冷静自持都去了哪里？秋风，你醒醒吧！你杀不死它的！”

秋风被她打得一个趔趄，神智略微清明了一些，他看着暴跳如雷的九羽，忽地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九羽松了口气，蹲在他面前，抱住他：“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秋风虽然跟了她走，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镇日浑浑噩噩。

九羽虽然恨铁不成钢，对他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般颇无法理解，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努力陪着他妄图消解他内心的抑郁。

她想了很多种办法想要逗他开心，可终究他还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直到那一日，他们被无法想象的众多妖物给团团围住。

九羽在世间留了太久，而她浑身纯净的灵力招来太多觊觎者。

她本想让秋风先走，毕竟它们要对付的是她。可秋风却面容冷寂，不理会她的言语，自顾自冲向包围他们的妖物。

她心中掠过一阵难言的悸动，除了主人，便只有他为她这么不惜一切。

她咬咬牙，化出众多冰箭，向着这些妖物疾射过去。

但这些妖物并非泛泛之辈又加上数量众多，这些箭矢并无太大益处。

他们渐渐落于下风。

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害怕，可身后与她肩并肩作战的男子却让她忽然间又勇气倍增。纵然她知道，合他们二人之力也不足以杀尽这些妖物。

不知坚持了多久，她气力渐渐耗尽。一时不察，被一树妖拦腰提起再摔下，数十只鼠妖趁此时机一口咬在她肩膀上，她痛得惊叫出声，眼前一黑，扑在地上险些再也爬不起来。再回神时，秋风已然挡在她身前，为她接下了树妖的所有攻击。

但他的情况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是伤，不过也在勉力支撑罢了。

不多时，他手中的桃木剑在树妖的大力攻击之下“咔擦”一声碎成两截，那些攻击毫无阻滞地落在他身上。他脏腑俱受重创，吐出几口血来，但因顾忌着身后的九羽，即便树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迎头落下，他却死死站在那里不肯躲开。

九羽眼中满是泪水。

眼见他们要双双死在这里时，一股炽烈的白光在他们身前乍现，光芒中是沧华的身影。

“主人。”九羽惊喜地叫出声，看那些妖物因沧华的突然现身纷纷逃窜，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再说出其他什么话来，便眼睁睁看着秋风颓然倒地。

她爬到他身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沧华解决完那些妖物后走到他们身边，探了探秋风的脉象，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本来还抱着些许希望的九羽，刹那间再难掩饰自己内心的悲痛，低泣不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并非你的错，你无需自责……”秋风却笑了，“我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罢。”

可她如何能不自责？若非她执意跟着他，若非她自不量力，他根本不会死！

“我该谢谢你，那一日，若非你拦着我，我早已死在噬人花妖手中。而这些时日，若非你日夜不眠地照顾我，我也不会……咳咳……”他又咳出一口血来，还带着些许血块，“也不会……还好好地……活了这么久……”

九羽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无法言语。

但她忽地又想到什么，抬起头，满脸泪水却执意问他：“来生，来生你最想要什么？”

“来生……”他神色恍惚，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视线空蒙，不知落在何方，“若真有来生，我最想要的……或许是……一个永不变心之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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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画面在此戛然而止，而我犹在怔忪，许久都难以回神。

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却又有种更为压抑的伤感，层层蔓延。

秋风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一句话便定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他的愿望终得圆满，可是九羽呢？

她得到的又是什么？

沧华收了镜子，见我神色恍惚，出言安慰：“她耗费毕生修为入尘世全曾经未了之憾，纵然她这一生苦楚，再恢复实体需要重新修炼。但终究她不会后悔，这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罢。”

他话音刚落，我还未开口，忽听一人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迟疑：“能否将它给我？”虽是疑问，却语气坚决。

这声音……许晔？！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许晔径自走到沧华身边，而沧华面容不改，我猜想他或许早就知道许晔的到来却依旧当作不知，应是也存了让他知晓一切的心思罢。

“我给你了，你又能如何？”沧华看着他面色冷漠，“它就算日后能修成实体，你也等不到了。而它也不会再记得你。”

许晔面色更显苍凉：“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请你将她给我，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她活着时你不曾好好待过她，如今待这个几近死物的东西再好又有何用？”我本以为沧华看惯了生离死别，人生百态，对如今的情形定以寻常心态视之，不料却这般言辞激愤，想来他虽然对九羽苛责，心内却定然也是极为爱护的。

许晔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却依旧道：“我知道如今我已经没什么资格来照顾她，但终究我想她若是有意识，定然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的。”

沧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方道：“留在我那里与在你身边，不必问我也知道结果。三十多年前，她求我让她转世投胎时，我便已经知晓。罢了，待你百年之后，我再来接她回家。”

我想，沧华此刻的心态应与一个要将女儿托付给夫君的父亲那般，既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许晔深深凝望沧华交到自己手中那金色的凤凰之羽，对他诚心诚意地道了句：“多谢！”随后像是呵护一件珍贵至极之物一般，将她护在怀里，脚步有些趔趄地离开。

我看他的背影良久，忽地抬眼看向沧华：“其实就算他不来要，你也会将她送还给他罢？”

他道：“哦？”

语气淡淡，唇边却漾出一丝似若有似无的笑意，随意却又潇洒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