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离随手化出一柄刀来，温柔细致地摸着刀身：“既然你们入得了我这离境阁，又破了我的虚影术，那我便接了这桩生意。说吧，要杀谁？”她说话时的语气极为平淡，平淡到她说出“要杀谁“这三个字时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说要杀人时，表情可以如此理所应当，如此随意淡然。

她怎能……如此轻言他人生死？！

“我们不为杀人，只为找人。”我身后清晰而坚决地传来一个声音，而下一刻，吴源走到我身侧，和我并肩而立。

“找人？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辛离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目光从刀身转移到我们身上，寒光凛冽，“你们来之前可打听清楚了？我离境阁从来只做杀人越货的买卖。”

“并未找错，我确定她是被离境阁带走，自然要到离境阁来寻。她名叫左忆绵，虽容貌丑陋却性格温婉，心地善良，不知阁主是否有印象？”吴源自说自话，引得她眼睛危险地眯起，“你怎知我便是阁主？”

“姑娘单凭自己一人判断便决定是否接下这桩生意。能有这么大权限的除了阁主还有何人？”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聪明，我还以为你是只知道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对你疏于防范，倒是我疏忽了。”她言辞间毫不掩饰对他的嘲弄，吴源权当没听见，只道：“还望阁主告知在下左忆绵下落。”

辛离淡漠看他：“我说过，离境阁只为杀人，从不救人！若她真被离境阁掳走，怕是哪个买主要她性命罢。与其找我要人，倒不如去乱葬岗看看，或许还更快些……”

“不，你说谎。”纵然吴源好脾气，也耐不住她出言相激，红着一双眼睛打断她， “小绵从未与人结过仇，怎会有人特地请杀手取她性命？定是离境阁因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掳走她！”

“我刚夸完你聪明，你便立刻变得愚蠢起来了？”辛离哂笑道，“我离境阁本就是杀人组织，桩桩件件都是不可告人之事。即便我离境阁抓了人，你又待如何？你有何证据证明人是离境阁抓的，又有何证据证明她人在我这？官府都拿离境阁没辙，你又能做些什么？”

吴源愣住。我亦没想到她竟然能将一件没道理之事讲得如此理直气壮，言语间毫无做错事的自觉。我生怕吴源会一时冲动之下冲上去和她硬拼，急急地抱住他的胳膊。可我却料错了他的反应，他只愣了一瞬便笑了，状似不在意道：“离境阁只杀人对吗？”

我不明其意，辛离亦是被他突然的问句弄得十分茫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又道：“这么说，我可以让你帮我杀一个人？”我愕然，他是不是被刺激得糊涂了？怎么说出这句话来？他这不是在助纣为虐吗？

辛离道：“没错。”

“若杀不了呢？”

她嘴角扯出一个冷漠而轻视的弧度：“世上绝没有离境阁杀不了的人。”

“世间之事，并无绝对。”吴源平静地看她，“若真有个万一呢？阁主该如何？”

辛离笑笑，看起来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若真有离境阁杀不了的人，那我便答应为你做件事。”

“好，还望阁主说话算话。”他神色淡淡，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眸色转为清冷，他一字一句道， “ 那便请阁主为我杀了杀害小绵的凶手。”

到此，我恍然大悟，终是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

若左忆绵没死，那么根本就不存在杀人凶手这回事，而杀了那人更是无从谈起。但辛离已应承为他做一件事，那么吴源的目的就此达到；若是左忆绵死了，那么离境阁便需得去查是谁杀了左忆绵，而吴源一样能够知道凶手是谁，并能借刀杀人替左忆绵报仇，他的目的依旧能达到。

真是高明！

我还在暗自叹服他脑袋转的真快时，吴源又补充道：“时限三日。要求是必须在我面前杀了他，否则此交易不作数。”

辛离的面色有几分变化，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却依旧不曾消失，似乎此事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个事一般，她淡漠道：“好。“

见她如此淡定，我心中颇为困惑。为以防万一我补充道：“本小妖别的本事没有，读心的本事可是一流。阁主别妄图找个人来蒙骗我们，因为我只要一读他的心便知他是否真的杀了左忆绵。”

辛离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目光变得阴沉许多：“你们原是打的这个主意，我倒是低估了你们。”

我和吴源均回她一笑，她亦是一笑：“那你们便静候佳音罢。”说完她拂袖离去，转瞬便离了数里，我见她身形快要消失在视线内，忽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忙在她背后喊：“我们怎样可以离开离境阁？”

“阁内有一灵台，站上去默念要去的地方即可。”她的话语远远飘过来，而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依她所言，我们果真在离境阁西北方找到一发光的灵台。站上去后，我在心内默念：“离境阁外的那个……”“那个湖叫什么来着？”我刚预备开口问吴源，却见他“嗖”地从我面前消失，而我的话只来得及说一半。

这吴源，跑那么快干嘛？赶着投胎啊？我撇了撇嘴，看了看他消失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腹诽。

可纵然腹诽也改变不了我依旧留在此地的事实。我茫然了一会，破罐子破摔道：“离境阁外的那个什么什么湖边。”

然而，等了许久我却依旧在原地未动。

“这样不行吗？一定得知道确切位置？”我不信邪，再念了一遍，“离境阁外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湖边。”

依旧纹丝未动。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灵台啊？！

罢了罢了，大不了多走几步路，我眼一闭心一横道：“俪合城城门。”这回总行了吧？

可我等了半响，眼前景物依旧未改。

“这灵台是不是坏了呀？”我自言自语地蹲下身研究这依旧发着光的台子，“不至于吧？我不过就比吴源慢了一会，它就坏了？运气这么差？”

“它没坏。”一个声音忽地响在我耳畔把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清是辛离后，我抚了抚胸口，“阁主大人，不要神出鬼没好吗？会吓死人，哦，不对，吓死妖的。你说这灵台没坏？那我为什么没法离开？”

“这灵台是我构造，我自然能够控制。”她答非所问，我一脸茫然，“那又如何？”

她好脾气地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不让它送你走，你就走不了。”

‘你的意思是我走不了是因为你不让我离开？“我莫名其妙，依旧一知半解，“为什么？”

“因为……”她看向我，嘴角露出一抹阴邪的笑，“你的存在实在是个麻烦。”

我忽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你忌惮我的读心术，所以你送走吴源留下我，因为……你要杀了我，这样才能弄虚作假，糊弄吴源？”两柄长剑于我手中瞬间显形，我摆出防御的姿势对着她，“原来你竟是如此卑鄙之人，做出言而无信之举！”

她笑笑：“我乃魔族，并非人类。再说，我答应的事情中并不包括留你性命。”

我心内一凛，她的确没有承诺过不杀我。

所以此次，我难逃此劫吗？纵然如今的我功力恢复不少，但与她这个无论是年龄还是功力都远超于我的魔族相敌，我绝无胜算。

我正在脑海中思索着脱身之法，却冷不防听她笑出声：“你真被我唬住了？看来我演技当真不错！”

什么状况？我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莫非我因为过度紧张而幻听了？

可无论我眨多少次眼睛，她依旧笑得灿烂，活脱脱依旧是当日的那个活泼爱笑的＊＊辛离。

真是见鬼了！

我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微微后退几步：“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再装神弄鬼了！”

她看了我一会，忽地弯腰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请你帮我。”

我被她吓得一愣。说实在话，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大脑已经拒绝思考，我只能悄悄地挪远了些，再挪远些。心道，她是不是疯了？

她看我的举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怎地如此有趣？”

我看看自己，再看看她，心道她绝对是疯了！一边明智地继续保持沉默一边想着该怎么自保。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她努力压制住笑意，正色道，“你很快便会知道一切，但在此之前，听我讲个故事可好？”

“我能说不好吗？”我翻了个白眼，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罢。

“我知道让你相信我很难，但是若是听完这个故事你不愿帮我的话，我绝不会留你。”

我狐疑地看她：“我能信你吗？”

她郑重道：“我以自己的性命和离境阁起誓，绝无虚言！”

见她如此，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不过一个故事，听听也好。

反正她如果要杀我的话，我听不听故事都得死，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她说的这个故事，其实是我没看完的离境阁记忆的后半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