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他们早就认识？

我转头看司浩淼，才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古怪。看他这模样，他们似乎此前相处得并不愉快啊。不过能看他不痛快，本小妖心情着实大好。

我不理会他示意我牵马离开的眼神，掉转头笑眯眯地问陆子夷：“你和我们家少爷认识？”我的重音落在“我家少爷”这四个字上，指望着他能想起当日我说过的话，能多毁毁司浩淼的形象我可是乐此不疲。何况，我说的本就是事实。

不料陆子夷却说出一句大大出乎我意料的话来：“若不是司大少爷阻挠，恐怕那狐妖也不会轻易逃脱。”

什么？我有些讶异地看司浩淼，他竟帮狐妖逃走？所以说，他对那狐妖果然是真爱吗？

司浩淼见我不理会他也不恼，只对着陆子夷冷哼出声：“我不过是看不惯你们欺负一只狐狸罢了。它当时已然重伤，对你们再无威胁，你们何必一定要取它性命？”

我吸了吸鼻子，平日怎么没见他那般好心？人命都视如草芥，他还会在乎一只妖怪的性命？他果然还是对那狐妖动了真情罢。我倒还真没看出来他是如此痴情之辈，都知道浣纱是狐妖了还要帮她。

我和浣纱虽然同为妖怪，却半点都不同情她的遭遇，毕竟她吸人精气，多番想要害人性命。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险些掐死我，此仇不报，我着实心内难平。我可是一只嫉恶如仇的妖怪。

陆子夷淡漠道：“我并非要取它性命，不过是要将它捉回青云观关进震妖塔罢了。而你却将它放走，可知会埋下多大隐患？此妖心术不正，半身修为被毁，必生报复之心，若它再害人性命，你该当如何？”

“她并非那种善恶不分、作恶多端之妖物，我曾和她多日相处，她却并不曾害我性命。从这点来看，她心地并不坏。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青云观弟子，遇见妖物不分善恶全部除之而后快罢了。”

“她不曾害你性命？”陆子夷感觉好笑似的，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我，“你问问她，四月十五，月圆之夜，她看到了什么？她脖子上的伤又是从何得来？”

我猛然心神一凛，陆子夷知道我脖子上有伤！对啊，既然他目力极佳，怎么可能辨别不出那日我流出脖子的不是红色血液？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妖。

——他明知我是妖还放了我？！

我陷入自我意识混乱中，一时未听见司浩淼的问话，直到他耐不住性子从马上跃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才迫使我回过神来。他看着我，话语中满是质问：“他说的可是真的？你那夜看到了什么？”

“我……”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田地，我再掩饰也无用，只得承认道，“那日，我的确在窗口见那狐妖吸你精气。你看到的那碎裂的凳子也是我一时情急扔过去被她给毁了的，而脖子上这伤也是被她发现抓出来的……”

“你说谎！”他生硬而凶狠地打断我的话，“若真是如此的话，为何我问你时你不说实情？并且……”他看着我脖子上的纱布，眉峰危险地皱起，“那日＊你脖子上并无伤口。”

惨了，我怎么忘了这茬？这该如何解释？告诉他我是妖怪，用了障眼法掩盖伤口吗？且不说他会不会信，就算他信了，我于他而言，又怎能比得上那狐妖在他心里的分量？他若是知道我是妖，一时道义感爆棚以为民除妖之名把我杀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还没等我编排出个理由，陆子夷已先我一步开口道：“此事是我授意她这么做的。你既然对那狐妖有情，若发现此事必然会找那狐妖问清楚。我为了不打草惊蛇，才用术法帮她遮掩了伤口，不让她告诉你实情。”

他竟为我掩饰？他哪根神经搭错了？我十分、非常、异常地带着满脸的不解看陆子夷，若那日是他大脑短路错放了我，今日为何又要再次帮我？他到底安了什么心？

他却不看我，只继续看司浩淼，似乎他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就绝不罢休一般：“所以，你现在知道你放走那狐妖是在助纣为虐了吗？”难不成陆子夷帮我仅仅是为了让司浩淼受挫？这也太扯了吧？不过不论他目的为何，起码此刻他帮了我，这是事实。

我看向司浩淼。本以为这些话必然会让他大受打击，爱上的是个狐妖不说，一心相信她，甚至不惜与青云观为敌救了她，她却对自己下手。而被他讨厌、被他怀疑的我，却救了他性命。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可我却没想到竟看到他满是质疑的眼神。他不仅不信，甚至愤怒比刚才尤甚，斜斜地睨着我们：“我怎知你们不是事先串通好来骗我？”

我莫名想笑：“你日日派人守着不让我出门，我要如何和他串通？再说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宁愿怀疑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如果你和他事先认识呢？混入我府内也是因此呢？”

我瞪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来，我没想到折腾了这么许久，一切又回归原点，就算我说了实话，他还是不相信我。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陆子夷淡淡道：“这位姑娘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她到没到过你房内想必你很清楚。而你被吸了精气不会全无反应，那日是否曾浑身乏力，昏昏欲睡？我与你并无瓜葛，何必费心编造谎言来蒙骗你？而且，我今日也并非要来讨个什么说法，不过是碰巧遇上罢了。若你不信也罢，反正于我无碍，我离开便是。”

司浩淼神色终是有些松动，微微有些恍惚。

陆子夷摇摇头，似乎不预再与他争辩，转身欲走，却被他叫住，“等等。”可他叫住了陆子夷却又半响不说话。

直到陆子夷眉间现出不耐之色，他才再次开口道：“若当真是我错放了她，我便同你一起将她抓回来。”

“那倒不必。”陆子夷摇头，婉言拒绝他，“你一没有武功，二没有法力，遇上狐妖甚至无法自保，我不能任由你跟着我送命。我今日说这番话只不过是期望你日后不要再被妖物表面所惑，而一时心软贻害苍生。”

他这话一出，我就更加疑惑了，他放了我难道就不是心软，就不怕我贻害苍生吗？

“不，若真是我的错，我就不会贪生怕死逃脱责任，并且……”他像是在想些什么，眼神恍惚，“我仍旧不愿相信她会加害于我，亦不会偏听你们单方面的说辞，我想要亲自去找她问个明白。”

“你如此要求本合乎情理，但我仍旧不会答应你。若你一定要求个明白，到时我把她带到你面前对质即可。不过若你心有愧疚的话……”陆子夷看看他又看看我，轻飘飘道，“倒是可让这位姑娘跟着我去抓那只狐妖，为你弥补过错。”

我腹诽道，枉我还以为他和那些青云观其他弟子们不一样，没想到他绕了一圈他还是要抓我回去，只不过以“让我为他捉妖”之名。我一副戒备的模样看他，他却不以为意，依旧挂着那副轻风般柔和的笑容，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无论我怎么看他，他都没有妥协的倾向。

我只得换个对象，恳求地看着司浩淼，满眼都写着“你可千万不要让我跟他走啊，我宁愿跟着你被折腾死，也不愿被抓走关进镇妖塔啊！”可他明显跟我没有默契，不仅没看明白我的意思，反倒用怀疑的眼光在我和陆子夷身上移来移去，狐疑道：“为何要她去？莫非……你跟她真的……？”

眼见他好不容易相信了我，因为陆子夷的一句话再次绕回原点，我颇有种要撞墙的冲动。陆子夷像却不像我这般激动，像是知道他要这么问，回答得不假思索又轻描淡写：“我见你对她颐指气使，应是对她颇为不喜。即使如此，她的生死你应该不会在乎，不是吗？让她跟着我走，既弥补了你放走狐妖的过失，又不免了你看着她心烦，岂不是一举两得？”

“仅仅如此吗？你不愿带上我，因觉得我会拖累你，那她呢，就不会拖累你？”司浩淼明显不相信他的解释。

“她不过是你府内下人，身份怎比得上你司大少爷尊贵？若是你出了差池，我可没办法向司员外交待。到时要整个青云观为你陪葬，那可真是我陆子夷的过失。”

“没想到一向以‘天下苍生，一视同仁’为训诫的的青云观，竟有你这种等级观念森严的弟子，我的性命重要，她的性命便如草芥？”

我难得听见司浩淼说一句人话，简直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对他的印象颇为改观。陆子夷虽说出这番不讨喜的话来，我却知那不过是他为了带我走的借口，应不是他真心话，倒也不反感。

“并非我不能一视同仁，而是世道如此。我身为青云观弟子，自然以本门派安危为先，若被你言语一激，便不顾后果任意妄为那才叫贻笑大方。且这位姑娘反应极快，又根骨极佳，略加培养于我亦是极大助力。我既然让她跟着，必然会全力保护好她。有我陆子夷在一日，便不会让她有分毫损伤。”

“你的意思便是我根骨不佳，非可造之材？而你更加不愿保护我？”这话像是打击到了司浩淼强烈无比的自尊心，脸色极为难看，“我若是偏不允呢？”

“不允便不允罢，我并非非要她不可。至于司大少爷你……”陆子夷淡淡道，“根骨佳或不佳非首要问题，问题在于，令尊是否会同意你跟着我冒险。”

司浩淼怕他爹似乎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这句话算是戳到了他的弱点，他脸色更难看了，冷哼道：“若你同意，我自然会说服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