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话，你还会相信么？”帷帽下传出一声冷冰冰的回答。

他反问。

“信，怎么不信？”柳长崆微眯着眼睛望着傅笙，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奸笑，“失而复得的女儿、星曜山庄唯一的血脉，你怎能弃之不顾？你，可不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啊。”

傅笙拳头拽得铁紧，那张充满仇恨的脸庞几近扭曲，却又不得不强忍下去，他身子微微显动了一下，没有答话。

这个人也真是够无耻的，居然用自己的女儿威胁他。

可是傅笙却无力反抗。

他顾忌女儿的生命，若他不顺从的话，女儿的性命在别人手里，他能怎么办？

柳长崆细细打量着傅笙的反应，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

打蛇打七，只要拿捏住对手的把柄，那么一切尽在掌握。

柳长崆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当年若不是我捡到她，并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抚养长大，她哪可能活到今天？虽说我于你傅家有仇，可如今我又于你傅家有恩……你不是说我忘恩负义吗？你若杀了我，那你与我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又有何区别？”

想起傅笙的忘恩负义，想起他的谋害，柳长崆依旧怒意难消。

话语里是满满的讽刺。

“哼，光凭一块玉佩，怕也难以认定她便是我的女儿吧！”傅笙冷哼。

虽然他心里差不多已经认了柳若梦就是自己的女儿了，可是嘴里却依旧不肯认输。

而且他的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丝丝疑虑的，事隔这么久，谁能肯定身上带着这块玉佩的人，就是他的女儿呢？

当时在祭坛他见到那块玉佩着实太过激动，后来渐渐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柳长崆为人心狠手辣，既然看到弃婴身上带着星曜山庄的物件，不当场把她摔死只怕就是最为仁慈的结果了吧？怎会好心收养她？

他既然一心要灭傅家的门，又怎会留傅家一条血脉？

思来想去这可能性太小了。

不可信。

柳长崆自然看穿了傅笙的心思，他低头吹开茶水中的浮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不急不缓道：“你说得没错，毕竟这种身外之物谁都有可能得到。”

“而且我也不大可能救你的女儿，对不对？”

“不过事世就是这么奇怪，当年我见她可爱弱小，觉得她没有半点威胁对我来说，于是心一软便救了她。”

“哼，就你这张嘴，还真以为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么？”

傅笙冷哼。

柳长崆笑，也不生他的气。

放下茶杯，柳长崆抬头望向傅笙，意味深长道：“不过当年与玉佩一起塞在若梦襁褓里的可不止一块玉佩，还有张写有生宸八字的手绢。”

他继续说着，这话显然起了效果。

“写有生宸八字的手绢？”傅笙脸色略微一变，却也不露声色。

故意佯装不知。

柳长崆观察着他的脸色，抿嘴笑了笑。

“虽然时日已久，那张手绢早已遗失不见。不过上面的日期我到现在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继续说话。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傅笙依旧语气冷淡。

脸色也没有变，无惊无喜波澜无惊。

“咳咳，她这种生宸八字十分的罕见。”柳长崆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你不是帮我寻了五年的至阴少女么？”

“没错。”傅笙冷冷地答，同时搭在桌上的右手已经偷偷挪到身侧，紧紧抓住了剑柄，眼中亦是杀意凝聚。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的生宸八字，便是至阴少女？”

虽然娘子生产时他不在身边，但后来也仔细询问过邻家妇人，自家娘子产下的孩儿虽然不知男女，但生产的日子却是错不得的，决计不是柳长崆提到的这个日子。

谁知柳长崆话峰一转，道。

“不过若梦却并非至阴女子，反而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至阳女子。”就在傅笙准备拨剑的刹那，柳长崆又接着说道。

他这话立即让傅笙的杀意烟消云散。

傅笙闻言连忙压下剑柄，这一刻他五味杂陈，心情复杂极了，惊喜，愧疚，安慰，释然，各种情绪在他心头涌现，泪眼迷离。

十八年前，他将有孕在身的夫人阿玉托付给娘家，只身前往京都寻找傅三与傅小六的下落。

彼时正值洛渊国的樱妃勾结大将军回浪叛乱，天下大乱。

等到傅笙几个月之后归来，竟发现娘家所在的村庄早已面目全非，成为了盗匪窝，整个村庄的男性尽被砍头，女性则沦为了他们的战利品。

傅笙单枪匹马闯进山寨，大开杀戒。

师从天目山苍古道人的他，那些个乌合之众岂是对手？最终他将盗匪头子活捉，五花大绑在村子中央的石柱上，任凭其被愤怒的村民活活打死。

可惜的是傅笙寻遍了整个村庄都没有找到他的夫人阿玉，最后从一名邻居妇人的口中得知，阿玉在他回来的前一个月产下一名孩儿，那孩子生下来之后便被盗匪抱走，生死不明。

第161章 她是你的女儿

而阿玉还在月子里就被那些禽兽轮流给祸害了，受尽折磨的她精神崩溃，悬梁自尽，尸首也被那些丧尽天良的匪徒丢到后山喂了狼，尸骨无存。

傅笙听后几近疯狂，自责、懊恼、仇恨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这种掏心挖肺之痛令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躺在冰冷的泥地上不吃不喝睁眼三日，满头黑发悉数化为白丝。

也只有经历过这样的切肤之痛，后来他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往身上泼油点火，没有丝毫犹豫。

是的，若不是傅家大仇未报，他又怎会苟活于世？如今得知女儿尚在人世，他的心情真真是无法形容的狂喜与安慰。

“傅笙，分别了十七年，你难道不想父女相认么？”柳长崆见他忽喜忽悲忽痛忽恨，几近癫狂，连忙凑过去说道。

此时，可不正是收复他的最好时机么？

自己丢失多年的女儿，可不就是他的软肋么？

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对女儿有着浓浓歉意的父亲，此时最好拿捏。

“快，快带我的女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好好看看。”傅笙早已泪流满面。

就是再硬的汉子，此时内心也应该是无比柔软的。

“好，你在这等着，我这就亲自去把你女儿领过来。”柳长崆嘴角流露出一抹狡黠，起身往门口走去。

看来他的计谋，怕是要成功了。

傅笙好不容易才平复住心绪，不停地伸手抹着眼角。天可怜见，他的女儿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不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傅笙激动地望向门外，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此刻袅袅走过来的，正是那日他在山洞中见过的少女，傅笙甚少在霏烟岛露面，所以也很少看到柳若梦。

如今得知柳若梦便是自己的女儿，傅笙是怎么看怎么满意，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生怕自己这副丑陋模样惊吓到她。

“爹，爹。”傅笙还在犹豫，柳若梦已经激动地穿过院子，几步跨过门槛一下扑倒在他脚下，望着他嚎啕大哭，“爹，您真的是我亲爹吗？真的吗？”

“是是是，我是你的亲爹，你是我女儿，是我傅笙丢失了十七年的女儿啊！”傅笙抚摸着柳若梦的头发，泪如雨下，“爹爹有愧于你，当年不该丢下你娘，以至于让你流离失所，受了这么多的苦。”

“女儿怎么会怪您？您当年离开我娘，想必也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何况柳掌门待我有如亲生，女儿并未受什么苦……倒是爹爹您，是真的受苦了！”

柳若梦说得十分动容，她抬起头，满脸心痛地抚摸着傅笙的脸，“爹爹，您的脸这是怎么啦？还疼不疼啊。”

“没事，都过去了，如今你也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苦了。”父女俩抱头痛哭。

灯光透过窗户，映照着院外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得意，阴狠，痛恨，狡诈，在这张面孔上暴露无遗。

他恨，当然恨，恨这个让他一败地的人。

他要他死，要亲手杀了他。

傅笙，你这个局让我一败涂地，而我的这个局必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何洛闻言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

望着何灵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何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哪里会有这等好心？只怕是对自己的容貌怀有疑虑，想要耍点小心机制造点小机会好一窥究竟才对，不过她越是好奇自己便越不给露给她看，好奇死她。

“书院？不，那里往后妹妹都不会再去了。”

“不去书院了？那你这满身的才华没有无处展示，还不得憋出病来？”唉呀呀，自己在别人眼里会不会也是这个娘里娘气的样子呢？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戴着帷帽呢，怕个毛线。

“大姐姐，你这样看着妹妹做什么？”

见何洛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何灵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心想就准你男扮女装，本小姐就不能同你一样男装打扮了么？况且本小姐敢保证，就算你何洛身上的毒解了，那容貌也必定不及本小姐十之一二。

哼，不管女装男装，你必败无疑。

何洛抿嘴一笑，语气平平笑容淡淡，虽不是挖苦的语气听在耳里却满满的都是挖苦的味道。

何灵也不生气，语气平淡道，“无事，是珍珠到哪都能发光。”

“不错，是珍珠搁哪都能发火，小姐您才华横溢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就是经商也必定能同夫人一样，大大的成功。”

跟在她旁边的惜花沉不住气了，一脸自豪。

只要甜水巷一条街开发成功了，她便会成立‘伊甸园商号’，王泰初任总管，将商号好好发扬光大，迟早会打败云兰商行把它给吞并了，届时外祖的商铺就能全部给它拿回来，

“看不出来妹妹对我竟倒这般关心。”何洛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倒也不带讽刺的意味。

何灵挤出一抹假笑，“我们可是姐妹，关心不也是应当的么？”若不是别有用心，她会如此主动拉着何洛说这么多话？

何灵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有没有被她激动面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反而噗嗤笑出了声，一脸鄙夷地对何洛道，

“连甜水巷那种穷街陋巷里的商铺你都不怕亏，我青云街的商铺又怎会亏？试目以待吧大姐姐。”本小姐的奴才需要你来教训？这句话何灵自然是没说出来，她偷偷藏起脸上的难堪与恼怒，似笑非笑地对何洛道，“多谢大姐姐替我教训了她，她下回定然是不敢这般没大没小了。”

“那加油哟。”何洛也懒得同她废话，云淡风轻地转身，远远地撂下一句，“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姐姐我人微位轻还是不坐你的马车为好，这万一把身上的恶疾传染给你还不得被爹爹打死？”

何洛一出太师府大门便看到慕王府的马车候在那里了，上车的时候感觉有些异样身后似乎有一道冷厉的目光投来，如芒刺背。

得，拉仇恨了，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由她去吧，以后跟她还有得斗。

仇恨就仇恨吧，人生在世哪能不拉些仇恨？

你不恨别人，别人未必就不恨你，正常。

上了马车之后，何洛吩咐车夫直接去往甜水巷，慕小王爷不在车上，看来太子殿下今日有事尚未出宫。

刚走到巷口，便看到大道两旁的排水沟已经清一色的全部铺上了青石板，为了防止不知好歹的小屁陔捣乱还特意用木板盖在上面，再加上慕小王爷五丈一贴的‘广而告之’，故而此时路上行人虽多却没有一人敢胡来，就连那些往日里到处乱窜的小屁孩都被家长们管得死死的，根本不敢乱跑。

这一景象可真让何洛大为惊讶，沿着水沟一路察看。

昨晚她回府之时尚且只铺完一边，今日一早竟全部就完工了？看来工人们是连夜赶工完成的。

想到此，何灵脸上的浮躁之色一扫而空，翘着兰花指捏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何灵那点小心思云倩瑶哪能看不出来？要何洛何洛死当然可以，不过若想拉宇文叶做垫背，就是宇文叶自己点头同意，她何灵也绝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