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芽初探、花苞绽红的初春，却突如其来一场大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夜。

将整个城市裹成了冰雪世界。

清晨清冷的街道上，一位小二抹着鼻涕水，清扫着自家店铺门前的积雪。

“站住，给我站住。”

突然一声怒喝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店小二连忙停下手中的活，抬头张望。

只见打一条小胡同里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三个人。

一个发如霜雪的老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起来像是祖孙三人。

少年背着包袱，左手搀着老人右手拉着女孩，踏着没过小腿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边的城门奔去。

“站住，给老子站住。”

紧接着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几个官兵。

官兵脚上穿的皮靴太滑，在雪地里七倒八歪，速度并不快。

被追的祖孙三人很快便甩开了他们，飞快地奔出城门。

望着眼前这一幕店小二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打北漓与南漓开战以来，整片大陆便混乱不堪。

盗匪猖獗，朝廷的官兵比土匪更甚，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这冰天雪地的，祖孙三人一旦被官兵追上，必定死路一条。

店小二叹了口气，继续挥动笤竹扫雪。

汕安城外的汕水码头，纵使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也无法阻挡客商们南来北往的热情。

相比城里的冷清，这里倒显得格外热闹。

运送货物的壮汉扛着麻袋，甩动着粗壮的臂膀脚步匆匆。

不知是撒了盐的缘故还是拥挤的人群使得这里的温度格外高些，道上居然没有积雪，湿淋淋。

飘落的雪花刚一沾地，便被浑身冒着热气的人们踩在脚下，化成了水。

一艘艘货船挨挨挤挤停靠在码头上，随着起伏的波浪发出‘噼噼啪啪’的碰撞声，夹杂着哗哗的波涛奏响了一曲繁忙的交响乐。

甲板上雪白一片，船员们正忙着扫雪。

“让开，都给我让开，奉命捉拿逃犯。”

一队官兵凶神恶煞地闯进人群，在码头上四处搜寻。

“瘦猴，你确定他们跑到这里来了？”

官兵头领询问一名矮瘦小兵。

“没错，我亲眼盯着他们跑下码头的。”

瘦猴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他仗着身材优势跑得贼快，不过跤也没少跌，满身狼狈。

官兵头领大手一挥，“分成五组，给我挨个搜，一条船都不能放过。”

“是。”

众官兵很快分散开来，不由分说地涌上船只，整个码头霎时乱成一团。

眼睁睁看着他们挑开麻袋，打翻瓷器，将船上翻得一片狼藉，谁都不敢反抗。

在这些货船之中停靠着一艘华丽的大船，格外的醒目。

官兵们很快就来到了这艘大船面前。

此时该船正准备起锚离港，官兵头领二话不说，下令把这艘船扣住。

船员们无法，只得派人去请主事的。

片刻过后，从船舱里钻出来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位二十来岁的魁梧青年。

中年男子留一口短须，披着狐裘披风，走动时隐约露出腰间的金色剑柄。

步态从容，目光炯炯，显得干练威严。

他，是来自霏烟岛的副岛主--柳长崆。

而毕恭毕敬跟在身后的，是他门下大弟子刘离。

“什么事？”

柳长崆抬手轻轻触了触下巴的短须，嗓音有些低沉沙哑。

船员躬身禀报。

“回禀掌门，是搜捕逃犯的官兵。”

“官兵？”

柳长崆皱眉，有些不悦地望向码头。

威风凛凛的官兵头领也正好望过来，冲船上大声呼喝。

“赶紧放下舷梯，我等奉命追捕逃犯。”

刘离回答：“官爷，我们是正经商船，船上没有什么逃犯，还望通融一下。”

官兵头领不容商量，语气强硬道，“别废话，有没有窝藏逃犯搜过才知道。”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柳长崆知道不使些银钱怕是打发不过去了，便冲刘离使了个眼色。

刘离明了，转身从船舱里捧出一个大钱袋，沿着舷梯下了船。

将钱袋捧到头领跟前，恭敬道：“我家老爷急着赶路，还请官爷通融，这点小意思请您笑纳。”

头领瞟了钱袋一眼，满脸不屑地抬高下巴。

“咱们奉朝廷之命捉拿逃犯，休想贿赂我等，给我上船搜。”

说完一把将刘离推开，领着几十个人气势汹汹地涌向舷梯。

刘离连忙抢步上前，伸手挡住他们。

“怎么？这是想跟朝廷作对么？”

明晃晃的官刀抵住刘离胸口。

“官爷还请息怒，我等平头百姓怎敢与朝廷作对？”

随着低沉的嗓音，柳长崆双手抱胸从舷梯上下来，脸上带着礼貌而不失威严的微笑。

“不敢？不敢就给老子让开。”

头领一个眼色，官兵们齐唰唰亮出了官刀，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咳咳，官爷千万别误会。”柳长崆轻咳两声，和颜悦色道，“把东西抬过来。”

第131 机缘1

“是”

话音未落，随从们便从船上抬下一只沉甸甸的大箱子，摆在了官兵头领面前。

柳长崆冲头领拱了拱手：“天边乌云密布江上恐起风浪，还请官爷高抬贵手，让在下的船只早些出发。”

头领抬脚将箱子顶开一条缝隙，斜眼往里头瞟了一眼，立即眉开眼笑。

“这位老爷年慈眉善目，一看就是遵守法纪的好客商，弟兄们，不用搜了，那边那边，那艘货船居然想趁乱离港，妈的，快给老子拦下……”

说着官兵们抬起那只箱子，往另外一条货船蜂拥而去。

“呸，这些家伙特么的比土匪还贪婪。”

刘离对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跟着柳长崆上了船。

装饰奢华的船舱里，此刻在圆桌旁坐着的，正是被官兵追捕的祖孙三人。

少年面色焦灼，不停地摆弄着茶盏，神情颇为不安。

女孩则支着下巴，紧绷着身子，散乱的长发将整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那位白发老者则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神色淡然。

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船身开始晃动。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两旁的船只缓缓后退。

大船终于开动了。

少年松开茶杯，脸色缓和不少。

女孩紧绷的身子也不由松懈下来，靠向椅背。

唯独老者仍旧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爹，您是不是疯了？花那么多钱就是为了救几个来路不明的叫花子？”

随着女子忿忿的声音，祖孙三人连忙转头望向门口。

这刺耳的声音出自一位身披白色貂绒的少女，她跟在柳长崆身后，袅袅走了进来。

少女身材高挑，鹅蛋脸大眼睛，雪白的肌肤，非常漂亮。

她，正是柳长崆的掌上明珠--柳若梦。

“梦儿不可无礼。”

柳长崆低声训斥了一句，径直走到老人对面坐下。

柳若梦撇撇嘴角，不情不愿地挨着柳长崆坐下，转头望向窗外。

白发老者起身，朝柳长崆拱手施礼，“白某多谢掌门搭救！”言语间满是感激。

少年少女也起身。

“何洛、何晨，谢柳掌门搭救。”

从几人的话语里，不难听出他们与爹爹似是早已相识，这让柳若梦有些惊讶，转头望向他们。

老者面容清瘦，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气质，看起来倒和蔼慈祥。

少年瘦高的个，浓密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肤色很黑，像常年在地头劳作的乡下少年。

目光缓缓移到女孩身上，披散的头发下五官倒还精致，可惜太过干瘦，肤色惨白得有些发青，给人的感觉营养不足。

除了老者，这两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年轻人实在是入不了她的眼。

柳若梦瘪了瘪嘴，一脸嫌弃地别过脸去。

柳长崆的态度倒与柳若梦截然相反，完全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

他面色轻松地笑道：“不过是费些银子的事，何大夫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你们常年隐居山林，何以惹上了官兵？”

“唉！”

何大夫叹着气坐下，愁容满面。

“怪只怪白某多管闲事，不该在汕安城外救治那些病人。”

“此话怎讲？”

柳长崆闻言马上坐直了身子，眼底闪现出一缕亮光。

“最近汕安城闹时疫，这不就在城外碰到一些被家人遗弃的重症患者，医者父母心，老夫一时心软，便调配了一种药替他们医治。”

“怎么样？可有效果？”

柳长崆不由往何大夫凑了凑，眼中充满了期待之色。

“正是有效，才会惹来杀身之祸，王知府得知了这个消息，便企图逼我交出药方……”

“原来如此。”

柳长崆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欣喜，端起茶壶亲自给何大夫倒满茶。

“说来也巧，我这次来汕安城也正是为着此事。”

“哦？”何大夫疑惑地望向他。

“半个月前在汕安城收了名弟子，岂料他刚到岛上便恶寒高热，上吐下泄，不出几日连照顾他的师兄弟们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老夫没有办法，只得出岛寻医。”

柳长崆顿了顿，叹了口气：“唉，到了之后才得知，汕安城的时疫早已闹得不可开交了。”

何大夫蹙眉，若有所思道，“恶寒高热上吐下泄，这不正是时疫的典型症状么……”

柳长崆点了点头，“想来必定是了。”说着充满期待地望向何大夫，“若何大夫能解柳某燃眉之急，柳某定当重谢。”

何大夫尚未答话，坐在他旁边的何洛便兴奋地开口。

“柳岛主，若我爷爷能治好岛上的时疫病患，您能否收我为徒？我想拜您为师，跟您学剑。”

柳长崆闻言望了身子骨瘦弱的何洛一眼，笑了笑，笃定开口。

“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何洛姑娘有兴趣，加入我空殇剑派完全不成问题。”

柳若梦闻言不屑地瞟了何洛一眼，嗤之以鼻。

就那一阵风都能刮跑的小身板还想学剑？真是搞笑。

何洛却高兴坏了，拉着何大夫撒娇恳求。

柳长崆也趁机劝说道：“何大夫，你现在正被官兵追拿，想必也是无处可去，不若便去霏烟岛落脚，做我空殇派的驻岛大夫，而若何洛两人都可加入我空殇派，别说能学到多么高超的剑法，将来遇到危险自保肯定不成问题。”

何大夫点头：“这倒是，但凡身上有点功夫，也不至于被官兵追得无路可逃。”

顿了顿，惭愧道，“老身这厢正被官兵追拿，万一连累岛主的话哪里过意得去？”

柳长崆连忙打消他的顾虑。

“霏烟岛远在东海之上，任谁都鞭长莫及，何大夫不必多虑。”

“即如此，那便多谢柳岛主收留了。”

“何大夫这话就见外了，当年你的救命之恩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报答呢。”

“柳岛主方才不也救了老夫全家么？这些陈年往事就别提了。”

两人相互客气了几句，柳长崆露出满意的笑容，如释重负。

收两个徒弟不过是小事，能把医术如此高明的大夫带到岛上为他所用，这才是大事。

何大夫对岛上的疫情也是十分重视，当即把阻止扩散的方法写了下来。

柳长崆也不敢怠慢，马上命刘离将信件飞鸽送往霏烟岛。

说话间，大船已经退出码头，顺流直下。

半日后，驶入波澜壮阔的东海。

海上天气变幻莫测，傍晚时分，天色忽然。

狂风卷起乌云，翻涌着从北边压顶而来。

船员们顶着寒风，收帆下锚，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船舱内。

何大夫躺在床上休息。

何晨何晨则靠着椅背，神情慵懒地看书。

何洛支着下巴临窗而坐，望着苍茫的大海出神。

她轻轻把垂落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双水亮灵动的盈盈大眼。

突然，她直起了身子，注意力集中在海上某处。

“咦？那是什么？”

何洛皱了皱眉，满脸疑惑地盯着海面。

片刻惊呼出声，“哥，海里有艘小舟。”

“小舟？怎么可能？”

海上风大浪大，小舟？那还不得被大浪拍成木板？

不过他还是收起书本，顺着何洛的手指望出去。

果然，汹涌的海面上确实有一艘小船，宛如一片落叶在风浪里剧烈起伏，随时可能倾覆。

“船上有人啊，哥！”

何洛何洛噌地站起来，眸子里满是紧张与惊讶。

随着小船的靠近，确实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躺着个人。

“真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