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姜的身形很快消失不见，场中只有师氏母女孤立无援地与众人对峙着。可上东门侯夫人到底出自少府，敛了敛眉目，端了端身姿，向着众人团团一笑：“诸位夫人说笑了，方才我师氏可说的是这盆凤尾菊。”

又用手一指：“方才我是说她同为菊生菊，岂可独占鳌头、一枝独秀？那样的话，岂不令旁侧的菊花黯然失色？还是雨露均分些的好。”

之后，上东门侯夫人又意味深长地一笑：“六皇子殿下府里的事务，哪里轮到我等小门小户之人在这里妄加品评，诸位夫人说，可是这个理儿？”

此话一出，师氏立即扳回了颓势，众人亦讪讪然，之前劝慰师氏的夫人更是脸色难堪，便暗暗撇了撇嘴角，甩着帕子，扭着身子，高声唤人离去。

是啊，上东门侯夫人说得没错，六皇子府的内务，哪里轮到她们这些人在这牟府后花园里置喙！人家舞氏八姑子说说可以，总归八姑子不日就要入主六皇子府，位居正妃嫡位，怎么说雨露均分之事，都是人家夫妻之间的家务事，谁又能管得着！

可她们这些夫人小姑子却不同了。不要说她们没有资格，就是她们当中欲要将女儿嫁与六皇子为小夫人者，诸如上东门侯夫人，想要巴结尚且还来不及呢，又怎能在背后妄议六皇子殿下的雨露均分？

更何况，自始至终，上东门侯夫人只是指着菊花说事儿，半点也未有要插言六皇子府家务事儿的意思，那么她们这些人，还在这里瞎起哄个什么劲儿！

一时间，众人纷纷散去。

赏玩菊花只是个由头，联络感情才是关键。很快地，牟府的赏菊宴就在花厅里举行了。

由于都是女眷，花厅里的坐席自然不用屏风帷幕什么的遮挡，夫人小姑子们便两两一组地据案而坐，吃起酒席来。而当中空地上，牟府又人性化地安排了百戏助兴，不过表演者都是女舞伎而已。

龚玥玥和文姜自然又坐到了一处，二人在看过女舞伎的翘袖折腰舞之后，禁不住不约而同地叹了句：“差得远矣！”

说完，二人相视莞尔，内心皆清楚，叹的是谁。

一代舞后赵氏的舞技，这些人岂能超越！

龚玥玥的眸色不免暗了暗，又忆起小媚男舞祖来，遂附耳跟文姜说了说八弟的来信，言谈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文姜就剜了眼龚玥玥：“提起八弟，你就眉飞色舞的，像是谁不知道八弟聪敏似的，不过呢，你也知道，我家兄长也……”

龚玥玥立时挥手打断了文姜：“是，你家兄长也厉害，岂止厉害，那可是人中龙凤，诸生中的翘楚，这总行了吧？”说着，又白了文姜一眼。

不过，龚玥玥还不忘夸了夸牟子都：“五姊，听闻我那五姊夫读经也是一流，也是以太常博士弟子的身份试射策，高中甲科补的右署郎中，刚刚牟二夫人也说了，这右中郎将可是自家人，五姊夫的前程想必不会差得了了。”

不怪龚玥玥如是说，汉家故事：太常博士弟子试射策，甲科补郎中。而这郎中一职，在三署的郎官中，级别最低。三署中的郎官一般有三种：中郎、侍郎、郎中。中郎官秩比六百石，侍郎官秩比四百石，郎中官秩只有比三百石。郎中想要高升，只有一级一级的升迁，郎中优者可升为侍郎，再升方为中郎。

牟子都欲要高升或是外放，岁末的考绩评殿最，便显得尤为重要，那么统领右署的右中郎将柯赢便是那重中之重。

不过，龚玥玥甫一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看文姜艰涩的表情便清楚了。

果然，文姜看了看对面亲呢而坐的柯氏和牟大姑，又瞧了瞧不远处隐姜和媛姜所在的食案，欲言又止，最后，终归化为了一声叹息，没有言语。

要说这牟子都的顶头上司是右中郎将柯赢，柯赢若是有意为难牟子都，文姜看向牟大姑和柯氏的目光尚能理解，但这好好的说着牟子都的前程，怎么又关隐姜和媛姜什么事儿了？

电光火石间，龚玥玥猛然忆起了，来牟府做客前媛姜的种种，不由疑惑地低问：“莫非……五姊夫的前程，跟七姊有关？”这也挨不上边呀，龚玥玥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像啊。

文姜却微微点了点头，“八妹就是聪慧，五姊只看了眼七妹，八妹便能猜得到。”

那就是，牟子都的前程与媛姜有关喽！

龚玥玥正欲再细细追问，不料，花厅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却是牟府的婢子在阻人进入花厅。

“杨邑侯，这里是花厅，里……里面正在燕饮呢。请杨邑侯止步，二门外的花厅也备有宴席，请杨邑侯移……移步！”听声音，婢子的音量都有些微微颤抖了，想见是焦急万分。

“怎么，同为花厅，又都备有酒席，在哪里燕饮还不一样！牟子都，难不成你们牟府的宴席内外有别不成？”说着话，门口处便闪过两道靓丽的身影，两位翩翩佳公子，一前一后地步入了花厅。

是的，龚玥玥就是这样的感觉——两道靓丽的身影，不，用翩翩佳公子都无法形容其二人之美！

二人的年纪皆在二十上下。头前的一位身着罕见的孔雀翠羽织就的孔雀罗直裾深衣，头戴二梁进贤冠，腰佩翠绿玉佩，长眉入鬓，双目含情，五官精致，面白如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枚不折不扣的美郎君。

然而关键的是，那样一身颜色的服饰穿在他身上，完全没有违和感，只令人觉得好似翠羽舞翩跹，飘摇又逸美。

之后迈步跟进的一位郎君，身量颀长，垣面含姣。一袭皂衣郎服，虽然简约，却将此人衬托的愈发面似冠玉，眉目俊秀。虽则头冠一梁进贤冠，可通身的气度，丝毫不逊于之前的那一位，且更胜一筹。

如此人物，浑身上下，无不述说着“美好”二字！

二人都可用玉面郎君来形容，但头一位却胜在玉面含春的“春”字上；而后一位，则处处洋溢着“耽美”之神韵。

龚玥玥暗自比对着，赞美着……

这分明就是秒杀众多少女之心的美郎君啊！

果不其然，龚玥玥一转眸，就察觉场中有片刻的凝滞，好似众人的呼吸都停止了般，没有丁点声息……却在须臾后，慌乱、惊喜声不绝于耳：

“呀，是杨邑侯，可真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