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散发着温热的泪珠轻悠悠从龚玥玥蒙上一层阴翳的瞳眸内坠落，反手用力攥紧了白姬温暖的双手，龚玥玥倏地痛哭出声，清瘦的肩头亦随之颤动不休，哽咽道：“白姑姑，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好仲越，才会让他遭遇不测。白姑姑，都是我的错。”

伴随着她的裂帛般的哭声，白姬强忍了许久的泪水也倏然间滑落，轻抚着龚玥玥的脊背，轻声道：“姑娘，痛快的哭出来吧，我们都知道你的苦。”

“什么！？仲越殁了！？”听到神色悲痛的六合口中吐露如此一个消息，龚音艳秀的面颊遽然变色，偌大鹿眸倏地漫起盈然的泪水，轻摇螓首，失声道：“不会的，不可能，那一晚我看到仲越还好好的，好好的。”

素日里有礼有节沉稳的六合双眸突露出不屑神色，清洌的朝龚音一瞥，淡声道：“没错的，澄心殿值守的太医今儿午时传来的信儿，太子殁了！”

斜卧在贵妃榻间午休的吴太后被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扰了清梦，懒懒地侧转了身子，不满道：“六合，你与音儿在谈论什么呢？直扰得哀家不清静！”

还未等六合发话，龚音跪倒在吴太后雕饰凤凰的贵妃榻前，泪水濡湿了纤长细密的一轮睫羽，泣声道：“太后，仲越，仲越他去了！”

半掩的西虹木窗折射而入的金粉日光端然映照上吴太后手指间一枚猫眼儿绿宝石戒指，刺眼的金光霎时刺入吴太后的双目，低低唤道：“仲越，我的仲越……”

缓缓走近一身缟素的龚玥玥，赵长垣的声线隐着一股沉闷的痛苦，“玥玥。”凝望着澄心殿花苑内繁绿枝桠中雪白的栀子香花，龚玥玥的眉心刻画着不着声色的冷冽，心亦随着纷繁的雨丝嘀嗒坠落出殷红的血痕。

“朕知道你在怪我，玥玥，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不要不理我，和我说说话吧。”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段，赵长垣只觉得一阵阵的痛苦排山倒海的袭来，让他无从避开。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因着小产的事情，你一直对朕置之不理。玥玥，朕是个男人，还是个统领江山的帝王！朕也有男人的尊严和软弱，在朕最需要你的鼓励与关怀的时候，你却用冰凉的寒冷来回应！”

放缓了声音，赵长垣沉沉道：“这个时候龚音出现了，她年轻而热烈的表白满足了朕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她满是仰慕的眼眸激起了朕前所未有的想要保护她的欲望。而这些，是你从来都未曾表露的。”

略略顿一顿，赵长垣在难熬的沉默中痛声道：“难道你就准备一生都用无声的沉默来报复朕吗？”

他的声音在澄心殿内清晰的回响着，一阵阵地掠过龚玥玥的耳畔，凄楚的凝望着香花，龚玥玥玉白的手指狠狠地掐在柔白的手心，那不断泛起的疼痛明确的传递进龚玥玥的胸口。

听着赵长垣愤怒转身离去的步伐声，龚玥玥黯淡的眼波滑过一道痛楚，唇畔沉沉道：“要我怎么原谅，要我怎么才能忘记你与我血浓于水的妹妹缠绵的事实！赵长垣，是你打破了我对爱情全部的幻想，就连我活在宫廷仅存的希望，我的仲越也离去了，你要我如何与你言说！？我又如何能够言说！？”

唇边勾起一股冷笑，龚玥玥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柔白的手心遽然抚上心口。

“仲越殁了也有数月了，哀家想，也不能再委屈了龚音。”轻轻吹开雪白茶盏内飘浮的茶沫，吴太后抿唇轻啜着绿莹莹的碧螺春茶，晶亮眼波挑落在默不作声的龚玥玥身上。

阳光衬得她苍白的面容稍稍有了些色彩，沉吟良久，龚玥玥微眨着细密的鸦色睫羽，淡淡道：“一切依太后的意思即可，不必询问我的意思。”

龚玥玥眼尾轻扬起好看的弧度，吴太后若无其事的平静容色顿然跃入眼帘，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轻拈着一方玉白绢子的手指也遽然紧握成拳。

“哎，听了你这话哀家这就放心了。论起来你与龚音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花。”

说话间吴太后眼波轻拂上澄心殿外伴着清风簌簌作响的清碧湘妃竹，唇边掠过一抹淡笑，继续道：“聪慧如皇后，娥皇女英的故事总是听过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哀家的心思。”

略略顿一顿，吴太后又轻笑道：“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就选那天册封音儿为贵妃吧！”

听了这句话，端静容色的龚玥玥遽然变色，悠声道：“南越四妃贵、淑、德、贤按例各一名，如今后宫已有了杭贵妃，太后……”

冷冷从鼻间哼一气，吴太后眸光晶亮地看着面前的龚玥玥，稳声道：“音儿可是皇后的亲妹妹，除了她还能有谁能匹配得上贵妃这个名号。”

抬手拨弄着胸前鎏金牡丹项圈上栩栩如生的花瓣，吴太后倏然扬起睫羽，细长的幽深眸子里倒映出清滑的光亮，略作沉吟，只听她清声道：“音儿既然成了贵妃，那杭微自然就得自降品级，就让她改封为淑妃吧。”

说罢，还不等龚玥玥有所反应，吴太后边缓然起身，拖长声音道：“你这澄心殿也太闷了，怪不得陛下都不愿到你这儿歇息。皇后，你自个儿也得好好反省反省。论起来，还是音儿性子好。”

说话间吴太后微侧螓首，朝一旁垂手恭敬站立的六合瞥去，扬声道：“六合，吩咐内官，摆驾回宫！”

清脆的音色如黄莺在晨间歌唱，龚玥玥唇边不自觉漫开一抹笑容，旋即又低垂下细密的睫羽，幽然道：“仲越这就样没了，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快活的活着么？每一次笑都扯得我心口发疼，秦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凝望着四叶乳纹铜镜里皓齿明眸的龚玥玥，秦娥认真道：“姑娘，仲越的死怎么是你的错呢！他那么天真可爱，全都是陛下和二小姐的疏忽才让他死于非命！”

微微停顿了言语，秦娥眸光渐敛到龚玥玥浓密的乌发上，轻声道：“仲越生前最爱他的母后，如今他在天上肯定也在看着姑娘，若你笑，他也会笑；若你哭，他也会哭的。姑娘，你就放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