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垣冷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南朝军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亲人，难道就这样作罢吗？”

“都给我回去！”葛黎一声怒吼，震住所有人。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十分不服，但都默默地退了回去。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葛黎才看向赵长垣：“三殿下，虽然您是我的主人，但恕小的直言，这次的抉择，您真地是错了。”

“我知道。”赵长垣并不回避，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

“那您——”

赵长垣没有回答，只是转眼看向龚玥玥在的地方。

葛黎再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口气，转身离去。

黑夜沉沉，帐篷外响起阵阵悲壮的歌声，士兵们抒发着他们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孤闷，而龚玥玥，心中却是一片空荡，思绪早已回到那些和阿辰在梦河城度过的日子——

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日子。

她怎么可能忘记，他将一颗心交在她掌中，全心信任的眼神：

“琼儿，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你相信我，相信我……”

有那么一瞬间，龚玥玥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死。

或许只有死亡可以结束一切。

想到这里，她的心反而安定下来，只是，赵长垣，倘若你知道玥玥有这样的想法，你会怎么样呢？

想她龚玥玥，短短一生，已经经历了太多，有的时候想想看，也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到底还有没有明天。

倘若她足够心狠，应该可以找个地方，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只是在这之前——脑海里忽然闪过阿辰那张苍白的脸，以及侍剑他们满含怨责的目光。

“你就相信了？”他咄咄逼人地看着她：“你就相信了？”

难道说，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行，她得去看看阿辰，当时他打马离去，情绪异常激动，倘若出什么意外……她死不要紧，可是他……

咬咬牙，龚玥玥正要离去，后脑勺忽然一阵剧痛，她转头看去，只瞧见一张狰狞的脸。

是尹木坤！

再醒来时，龚玥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棵树上，几步开外燃着堆篝火，尹木坤一手拿着只羊腿，一手拎着酒壶，正不断地往嘴里灌，时而抬起头，用两只血红的双眼瞅着她。

她一言不发。

“臭婊子。”用力将空酒壶抛向空中，尹木坤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她逼近，伸手挑起龚玥玥的下巴，眼中凶光毕露：“今天没人会救你了吧？”

龚玥玥低下头，看着地面。

“嘶”地一声，尹木坤撕开了她的衣服，另一只手搂住她的纤腰，大嘴张开，俯身啃食她的肌肤，两行泪水从眼中汩汩而落，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了，后悔没有在之前死去，也省得遭受这样的羞辱。

当尹木坤的大手伸至她隐秘之处时，她到底是忍不住挣扎起来，小腿膝盖一顶，尹木坤立即大叫一声，往后跳开。

“臭女人！”他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然后抽出条皮鞭，“唰”地一声在空中抖开，重重抽在她身上：“叫你犯贱！叫你犯贱！”

龚玥玥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殷红的血渍浸出，却仍然不肯松口。

尹木坤的身形忽然凝住，轰地倒向地面。

龚玥玥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个男人。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光冷锐。

龚玥玥的唇角微微朝上扬起，笑了。

一笑，如春花绽放。

他忽然低吼一声，直冲上前来，拽住她的衣领：“死女人，笨女人，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我只是想看看你。”龚玥玥十分平静地答道。

“你说什么？”他一怔。

“我只是想看看你。”她重复道：“因为你曾经用整颗心来对我，而我，也是同样。”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然后蓦地转开头：”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就因为你听他说，我娶了别人？”

“不是的。”

“那是什么？”

“是因为——你是广威侯的世子。”

阿辰怔住。

“你是广威侯的世子，所以无数的人，都期待……”

都期待什么，龚玥玥却说不出来。

“他们期待，那是他们的事！”阿辰一脸冷然：“可是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知道你被黑夷军掳去，我立即向皇上请兵，可是——”

龚玥玥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皇上要你答应娶昭云公主，才肯发兵，对不对？”

“是。”

那一刻她突然想笑——事情原来是这样，事情居然是这样！

“你和她成亲了？”龚玥玥的声音有些飘忽。

“可是。”阿辰握紧她的手：“琼儿你明白，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都只有你啊！”

“那又能改变什么？”龚玥玥用力从他怀中挣脱：“现在整个东元的人，都知道你是她的丈夫，她是你的妻子！”

“你是在埋怨我吗？”阿辰也腾地站起身来：“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不是你的错。”龚玥玥摇头：“只是这乱世飘零，谁的错，都不是，或许这是你我的宿命，”

“宿命？”阿辰凉凉地笑——“你说是宿命？那我们之间的一切呢？梦河城的相守，西灵山顶许下誓言，都是假的吗？”

龚玥玥呆呆地看着他，明明就咫尺之远，却有如相距天涯。

“我们……”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他走过来，握起她的手，字字恳切：“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的，对不对？”

龚玥玥忽然想流泪，剩下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无心责怪，只是抬起手摩娑着他的脸庞：“就这么几日功夫，你怎么变得如此消瘦？”

“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却字字幽默：“哪里像你，离开我之后，还是照样傻吃傻睡，养得白白胖胖，看来赵长垣，把你照顾得很好。”

“是。”龚玥玥点头：“他待我极好，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倘若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是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我不知道。”龚玥玥摇头：“阿辰，我不喜欢说谎，也不愿意说谎，你明白的，如果我此刻跟你回去，心里一定会惦记赵长垣——而且，我不知道，跟你回去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韩夫人、昭云公主，她们一定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遗余力地排斥我。”

“她们不重要。”阿辰一口否决，握紧她的手：“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一定不会让她们任何人再伤到你！你是我的唯一，我唯一的唯一！”

“好吧。”龚玥玥终于点头：“我跟你回去，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再和赵长垣见上一面，有些话，我想告诉他。”

“好。”阿辰点头，将手伸向她：“来，上马。”

龚玥玥踏前两步，握住他的指尖，任由他拉着她上了马。

“坐稳了。”他搂紧她的腰，一勒马缰，马儿立即得得地朝前奔去。

西灵山别苑，还是和从前一样，淡雅秀丽，可防卫却比从前多了四倍，院墙外密密麻麻围了两圈，个个面色谨然。

龚玥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阿辰也变了很多。

领着她进了内院，阿辰立即阖上门，伸手来脱她的衣衫，龚玥玥顺从地解开襟带，当一道道伤痕映入他眼帘时，他眸中杀气腾腾直往上蹿，下垂的手蓦然攥紧：“我刚刚，就该杀了他！”

“阿辰。”龚玥玥上前握住他的手：“能够再见到你，我已经非常开心，其他人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

“对。”阿辰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说得不错，其他人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再在一起，我来为你治伤。”

他说完，拉起她的手走到床边，示意她坐下，先取了纱布，蘸湿水替她轻轻地擦洗掉伤口上的血渍，做这些事时，他的动作都十分地小心，生怕弄痛了她。

直到最后一片血污去掉，他才轻轻吐出口气：“好了，你等下。”

他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取来药粉，均匀地涂在龚玥玥的身上，再替她穿好衣衫，然后俯身，轻轻拥她入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对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明天，明天我们就成婚吧。”

“你说什么？”再次听到这句话，龚玥玥觉得不是开心，而是滑稽——成亲，仿佛每次她成亲，都会有离奇的事发生。

“我要和你成亲。”阿辰的话语里，没有丝毫迟疑：“你听清楚了，龚玥玥，我，韩景辰，要娶你为妻，这一次，我再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打破我的计划。”

说完，他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手，放在膝上，轻轻地摩挲着：“听我的话，要乖乖地，呆在这里。”

“嗯。”龚玥玥点头，看着他的双眼，微微一笑。

阿辰走了出去。

这一夜，龚玥玥也睡得格外安恬，总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呆在他身边更加惬意。

次晨起来，侍墨给她送来热水，搁在外面的架子上，她和阿辰一起梳洗，一起用早膳。

“今日我要去各处巡察，你就呆在房间里，等我回来。”

“好。”龚玥玥亲自送他出去，回来时却看见院中的香榛树上已经抽出许多新芽，心头顿时一亮——昔日在侯府时，阿辰最喜欢吃香葱拌嫩榛，只是不逢节气，甚为难得，而现在，却是个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