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碧自然知道小翡想到了什么。

她听的更多，娘还特意去了国师那，问如果神临前辈是冤枉的，她会不会有报应。

有种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但凡德行有一点不完美，便会开始怀疑自己。

娘就是这样的人。

洛碧庆幸，庆幸神临老头大度到了一定的境界。

她清楚这事外祖家的责任很大，但这老头每次提起都会先把季家摘出去。

她在想，如果是她能做到吗？

洛碧看着洛小翡，突然就笑了。

从前她或许做不到，但她认识了洛小翡，被原谅被宽恕，她想她也可以。

洛小翡摸了摸脸，“你没事看我傻笑啥？”

洛碧微笑回答：“大姐，有你真好。”

洛小翡脸红，“也没那么好。”这段日子她太压抑，总觉得憋得慌。

在侯府，听着背负冤屈百姓的过往。

她很难受。

她一直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第一次觉得无力。

这天下太大了，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像他们一般，只是因为说了句实话，或是被不公压迫的不得不反抗，结果却是被强权狠狠打趴在地上。

这些人，能走到云端城，很难很难。

又有多少人，在上路之前便被处理，又有多少人半路就掉了队。

洛小翡说：“前辈，如果人人都有您的本事，云氏的江山早就被掀翻了。”

神临老头想他一路走来，遇到了很多人。

即便他自身难保，也会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看向洛小翡，“我能救的人始终有限，而推翻云氏暴政的是你，陛下，这天下等着你救。我也是。”

洛小翡苦着脸，更沉重了。

正因为这样，她总想说点什么，缓解心中的郁结，而洛碧便是那个倾听者。

她看着如今的洛碧，很庆幸，庆幸自己当初让了一步。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给她一分她便还你十分。

即便是亲人，也该是互相付出，而不是单方面索取。

这一夜，他们都守在了凤家。

洛小翡心里有愧，在云端城发生了惨案，她责任很大。

而神临老头也很难过，他救回来的人却杀了他的外孙媳妇，这样的因果公平吗？

神临老头见天快亮了，于是起身，“我先回去了。”

其他人纷纷起身恭送。

这弄得神临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正是因为这样，正是因为翡国有这样的陛下，他才敢回来，回来替自己讨回公道。

云烟和凤倾尘，二人皆是一脸红肿，看起来惨兮兮的，她们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云烟说：“倾尘，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留我娘一命，只要你愿意替我娘求情，我娘会免除死刑。”

凤倾尘侧眼看她，“既然知道过分为何要说呢？杀人偿命，天公地道。”

她起身，直接进了屋，坐在那烧纸。

云烟轻叹，她知道不可能，可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心里难受。

凤家这边准备凤倾笑下葬之事，而神临老头则是直接回了地牢。

他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里面呆坐着的妇人，“能死而复生本是造化，你这是何苦……”

妇人听到声音立马回过头，“恩人。”她眼睛一亮，“您是来救我的吗？是我家云烟去找的您吗？”

她笑了，“我就知道，我家烟丫头从来都是嘴硬心软。我刚才太过分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烟丫头没事吧？”

神临老头说：“我也是囚犯，你没听说云端城最近来了个重犯吗？神临派掌门，无恶不作。”

妇人看着他，终于反应过来，“我早该猜到的，您和裴统领那般像。”

她站在那，一时有些无措。

对她的夫君，对凤倾笑，她没感觉到惭愧。

那样的女人，凭什么幸福？

可……她好像错了，裴澄是恩人的外孙，她这么做对不起恩人。

神临看她神色变幻，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见过你当时的模样，如果我不是正好路过，你可能会憋死在棺材中。你会恨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只是因为恨毁了自己的人生真的值得吗？”

云夫人呆愣愣地看着老者，她可以恨？终于有个人对她说她可以恨……

她知道她恨错了人，可这人心啊，一旦被仇恨蒙蔽，便会分不清对错。

她知道凤倾笑也是身不由己，世道便是如此，女子以夫为天，相公看上了别人，对她这样的女子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笑着，笑中带泪，“还好，烟儿不像我。”

她的女儿很好，很独立，不用依附任何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神临老头说：“你把你的女儿教的很好，云烟是个好孩子，前途无量。你好好在牢里服刑，等出狱以后，云烟丫头还是会孝顺你。”

“烟儿恨我，我不能连累她。”

云夫人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站了起来，“一直想跟您说，谢谢您救了我一命。”

神临老头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安慰道：“你有个好女儿，你得好好活着，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云烟丫头会很难过。”

云夫人并未回头，“前辈不必安慰我了，我昨晚跟烟儿吵了一架，我们母女的情分也就到这了。这样挺好，我这样一个杀人凶手，会阻碍烟儿的前程。”

神临老头说：“云烟昨晚去凤家跟凤倾尘打了一架，她心里有你，很在意你。”

云夫人面对着墙，眼泪流了下来。

她又何尝不知……只是不能承认罢了。

“您不必多说，我自己的女儿我清楚，云烟的性子直白坦然，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

而她这个母亲，只会成为云烟的污点。

神临老头没再继续说，转身去了隔壁牢房，自己打开门进去。

熟悉且自然。

他确实是不放心，怕云夫人想不开，守在旁边能看顾着。

而云夫人则是面对着墙，肩头颤抖着。

她错了……她不该买凶杀人，烟儿已经够难了，她这个做娘的从未帮过她什么，却只会拖她后腿。

她是杀人凶手啊，她还能有以后吗？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云夫人吐了口气……

这一生像个笑话，好在她还有个女儿……

她的女儿那般优秀，谁都说云烟是个好孩子。

可那时候她眼里只有她那个花天酒地的相公。

她恍惚记得，烟儿回来跟她说，言阁老夸她聪慧。

而她却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学着管理府中内务，以后嫁了人把后宅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