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你母亲早早就离我们而去，我不想因为这个病让你每天生活在担惊受怕中”

言瀚学看了一眼儿子继续说道：“你已经没有了母亲，我不想你那么早直面我的重病和我随时可能死去的恐惧，你那时候还太小了，这些对你而言太过于沉重了”

言瀚学想起了儿子的小时候，失笑了一下。

“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健康成长，我心里一直非常愧疚，不过看着你一天天的健康成长，后来我也等到了合适的肾源，做完移植手术后我以为人生要翻篇了，不用再担心因为这个病会突然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两三年又复发了”

言瀚学没打算向儿子透露肾源的事情，一代人还一代恩，他不想儿子把这份亏欠继续继承下去。

“或许是你妈妈想我早点下去陪她了吧，可我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你。你读大学了想看着你毕业，等你毕业了又想看着你结婚。后来想一想，我还得再坚持一下，等你有了孩子，当了爸爸，在这个世上多了份牵挂，就算我走了你也不会感觉那么孤独了吧”

言瀚学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长期尿毒症的折磨让他的皮肤浮肿中透着异样粉嫩的光泽，透析次数的越来越频繁，身体机能的每况愈下，让他感觉到了死亡的迫近。

“儿子啊，爸爸可能陪你走不了多远了”

言衡早已泣不成声，胸间纵有千言万语想对父亲诉说，却被哽咽的喉咙死死的堵在了舌根。

他张了张嘴用力的想冲破这淤积的、发硬的喉咙，回应一下病床上的父亲，却只是徒劳。

最后变成了更为激烈的干呕与干咳，化为更多的泪水喷涌而出。

言瀚文看着儿子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的样子，眼泪也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在人生到达这个年龄所应经历的他已经深刻体会过了，他很理解儿子此时的心情。

自己再多的安慰也难以抚慰儿子的悲伤、自责、后悔，就像自己见他妈妈最后一面时的感受一样。

当压抑许久的情感突然宣泄出来的时候，所有的安慰都会被卷入这个洪流中，从而让这种宣泄愈发的猛烈。言瀚学的拇指像一个雨刮器一样，来回在言衡的眼帘下面温柔的来回拭擦。

对儿子所有的爱与不舍此时都只能化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没能让这泪雨减弱分毫。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衡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爸爸，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不能再换个肾吗？”

言衡期盼的问着父亲，他多么希望父亲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哪怕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都可以让他重新充满希望。

“从我这换一个给你，好不好？我们试一试好不好？”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言瀚学欣慰的看着儿子说道：“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就是为了看你健康长大，现在要我从你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好让我继续苟延残喘，你妈若是泉下有知是不会原谅我的，再说了，我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叶安清好像在门口站了很久了，你去卫生间整理一下，然后叫她进来坐一下吧”说完言瀚学闭上眼睛假寐。

“爸怎么样了？”叶安清心里对言衡的境遇有所同情，但这些同情远远比不上对他的恨意，依然是冷冰冰的语气。

“我先去找一下医生，回头再说，你在这里先陪护一下我爸”

言衡不容置疑的说道，全然忘记了上午自己才在家里对这个女人的羞辱，当面带小三上门的羞辱。好像这样对她说话已经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言衡离开病房后，言瀚学睁开了眼睛，看着叶安清唤她了一声，不待叶安清说话，继续说道“上午的事情，我会让言衡给你一个交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希望你们能好好的，你能不能再给言衡一次机会？”

叶安清听罢心里五味陈杂，一边是对言衡的死心与绝望，一边是多年来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的病中请求。她不忍直接拒绝病床上这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关切的说道“爸您先养好身体，这个事情您出院了以后再说”。

言瀚学听完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儿媳妇好像越来越有主见了，之前的托付算是没有找错人，只是她跟儿子之间的关系却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