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穆彬说。

穆族长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对这个儿子再了解不过，因而很轻易就辨别出了穆彬的愁绪，“怎么了？不是说你的朋友来了？板着脸是不欢迎他们吗？”

穆彬：“是朋友，但是他们来是为了见你。”

穆族长稍一思索便自觉明白了，有些吃惊道：“我当你交的朋友都与你一般心思正直，怎么还有这样势利的，一来就是有求于人？”

“不是势利……怎么就势利了，”穆彬哭笑不得，“总之父亲，你去与他们见一面吧。这事情有些复杂，不是当面的说不清。”

穆族长虽说存了一些逗弄自家儿子的心思，但是看到对方的表情，心底也难免凝重起来。思索片刻，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他便站起身说道：“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两位小友。”

一路走去，穆族长想了很多种可能，但真正见到纪非攻和沈朝晔的时候，却又将那些可能自顾自推翻了。

这两人淡然的模样，实在不像他之前所想那般，是不成器之徒。而且这样子底气十足，看起来倒没有求人时那股子谦卑之意。

纪非攻先看见穆族长，便站起身颔首笑道：“穆族长。”

沈朝晔便也随之站起，亦只微微颔首示意。

穆族长一时有些怀疑这两人的身份，但到底面不改『色』地笑道：“两位小友好。听犬子说，你们二位寻鄙人有事？”

纪非攻便笑说：“族长，实不相瞒，在下的确有些事情。在此之前，还是觉得有点东西应当先告知族长。”

穆族长莫名右眼皮一跳。

纪非攻说：“在下苍于归。”

穆族长：“……”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稍加平复，他便道：“苍小友好魄力，倒也不怕在下将你留在此地？”

“穆族长向来以精明着称，便该知道留区区一个在下在此处实在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穆族长最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便是大量损失的人手罢了，没有任何人会因为穆族长的深明大义而给穆氏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纪非攻说，“在下一届十二星灵师，虽不才，却也足够让穆族长为自己的冲动悔恨了。”

穆族长一愣，穆彬则大叫起来：“你说什么？你十二星了？”

纪非攻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族长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就差没把“我这儿子什么品种的傻蛋”明晃晃写脸上了。

他莫名反思起这么严肃的场合他究竟是为什么把这个蠢儿子带来。思虑良多，他还是不愿意让穆氏因为这小子丢脸，咳了一声便道：“穆彬，你先出去。”

穆彬震惊脸，“父亲，你帮着谁的？”

“……”穆族长忍无可忍一脚踹上，“耍什么宝，现在是你耍宝的时候吗？滚出去给我好好反省！”

然后他咳了一声说：“阁下，有些事情不是单单用利益便能衡量的。倘若今日你来此而我没有对你这个苍氏余孽进行处决的消息传了出去，恐怕今后穆氏会背上不太好听的名声。到时候穆氏会成为下一个苍氏——阁下当真忍心让穆氏重蹈覆辙吗？”

穆彬：“……”

无奈之下，他只好委委屈屈地出去了。

见到穆彬离去，纪非攻便放下了顾虑似的，忽而冷笑一声，“为何不忍心？”

穆族长心头一跳，连带着眼皮子也突突的不安生。

纪非攻将茶盏重重敲在桌上，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声音里却盈满冷意：“我不给你点明，穆族长难道就真的打算装聋作哑一辈子了吗？数年前那场苍穹之祸，穆老族长这个刽子手，居然这么些年都没有把真相告诉你吗？”

穆族长不动声『色』，茶盏中的水漾开一层浅浅的波纹。他注视着纪非攻，声音也一寸寸冷了，“刽子手是穹氏，与我穆氏何干？当初是苍族长亲自前来请老祖来做公证人的，到头来我父亲公正裁决，却被你反咬一口是什么道理？”

“是不是反咬一口，穆族长心里没数吗？”纪非攻淡淡地说着，却站起来走到穆族长面前，一字字道：“当初穆族长分明发现阵眼中的血迹有问题，为什么只字不提？时隔多年，你居然也有脸面在我面前说一声问心无愧？穆老族长居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偌大一个穆氏，偌大一个炼器世家的家主和老祖，居然就是这么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吗！”

一股气浪猛地从穆族长身上爆发开来，穆族长赤红着眼已是气极，面上却反而笑出了声，“你再说一遍，偌大一个穆氏怎么？我父亲发现这事情没有说出来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是哪里来的道理居然说他既然发现了就一定要指出？说句不好听的，说出这点是他善良，不说穿也只是他的本分罢了！”

纪非攻终于冷了面孔盯住穆族长，“本分？当年他身为公证人本分是什么你当真心中没数吗？穆族长，需要我提醒你吗？他作为公证人的公平既然被他自己亵渎，今时今日你就不要摆出这幅难看的嘴脸来，省的叫人连带着看这整个穆氏都是卑鄙无耻的模样！”

穆族长无言以对，兀自说道：“穆氏容不下你们，恕不远送！”

纪非攻却没有如他所愿。拥有十二星的实力足够她在穆氏全身而退，她也用不上对穆族长客气。

她走回原位坐下，明明心中怒火高涨，仍然是分毫没有把狰狞摆在脸上。唯独沈朝晔察觉了这点，按住她的手，抬头看向穆族长，“穆族长，我们今日来，并不是来与你商量的。你须得明白，无论你同不同意，我们都会把消息宣布出去。到时候外人如何看待穆氏便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了。”

穆族长蓦然抬头看他，“沈公子背弃了穹氏莫非便光明正大了吗！”

“我与你不同，沈公子与你也不同。背弃穹氏莫说只是弃暗投明，便是我当真为了她不仁不义，只要我不说，有谁知道沈公子摘下面具会是我这么一张完好无损的脸呢？”沈朝晔笑眯眯地说，“穆氏当初不公的消息一出，真相究竟如何，其实只需要一个赋灵阵法便能明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