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手镯像是接触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开关一样，忽然缩小了一圈，与手腕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翡翠触手温润，并不冰凉。

苍于归沉默一会儿，说道：“你知道于欢的事情？”

沈朝晔摩挲着她的手腕，说道：“嗯。”

苍于归道：“你今天来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沈朝晔就笑说：“一半吧。”

还有一半自然就是谈情说爱。如今情爱谈过了，也该说正事了。

她轻叹一声，无奈道：“好吧。你说吧。”

沈朝晔拉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你想听什么？”

苍于归顿了顿，笑道：“从你进穹氏开始说吧。”

“好，”沈朝晔凑她近了点，“当初一役，实际上很多旁支的孩子都被吸纳进了穹氏。穹氏用特殊手段控制他们，『逼』他们在穹氏生活。我因为天赋很好、又被发现了不是苍氏血脉而活了命，只是我不愿意臣服，穹劢当初的确是想要杀了我的。”

苍于归听他娓娓道来，语气虽然平缓，却也明白其中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沈朝晔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继续道：“也是侥幸吧，穹老祖就在那个时候回来了。父子俩因为苍氏的事情起了争执，我想了办法逃脱了穹劢的桎梏，见到了穹老祖。穹老祖可能是看我可怜，所以收下了我做弟子。”

穹老祖在高位多年，又是难见的高手，有这么容易便心软了，收了沈朝晔为徒吗？

沈朝晔便道：“当初我也怀疑穹老祖的真实目的，不过后来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苍于归目『露』疑『惑』。

沈朝晔轻声道：“原来穹老祖是有一个侄子的，那个侄子从小被穹老祖养在身边，待遇如同嫡子。只是后来被穹劢迫害，流落边境，遭遇了兽『潮』。听说是没有救回来，死在那场兽『潮』里了。

“穹老祖的哥哥早年和穹老祖历练的时候，为了救穹老祖而死在了灵兽手下，所以穹老祖对那个孩子很愧疚。听到我从兽『潮』之中存活之后，大抵是将我当做那个侄子了。”

苍于归听完这番话心觉怪异，一时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显得太过蹊跷。

沈朝晔：“后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公孙鸿告诉我，穹欢的记忆没有被彻底洗掉，只是被封印了。”

苍于归的手指缩了下。

沈朝晔道：“记忆是公孙鸿亲手封印的。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没有把她的记忆洗掉，但是至少这证明她的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

道理没错。

但是听他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公孙鸿并没有把封印的钥匙告诉沈朝晔。

公孙鸿此人聪明绝顶，应当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怎么看似狠辣无情，却又一次次留了后手？

事情不对劲。

“于归，”沈朝晔轻声道，“你答应我，就算擂台上遇见了苍于欢，也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苍于归本想答应，然而记起尹初月的话，只说：“你放心。”

放心二字，应当是她能够做出最大的承诺了。

沈朝晔看了看她，本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咽下了口中的话。他又看了眼苍于归腕上的翡翠手镯，忽然不起眼地用食指点了点，随后不动声『色』地放下她的手，说道：“我差不多要走了。”

苍于归就道：“怎么了？”

沈朝晔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穹劢天『性』多疑，我此番出来见你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被穹劢发现，他说不定会怀疑苍氏的那些旁支血脉。”

苍于归抿了抿唇，说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沈朝晔笑着点了点头，身影消失不见。

苍于归看着自己左手腕上的手镯，被掩藏的忧虑终于在此刻流『露』出了眼底。

穹老祖救了沈朝晔的命。

穹老祖是沈朝晔的师傅。

她叹了口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天『色』渐明。

穹府之内花草簌簌，穹欢起床，推开门练了会儿剑，出了一身的汗，才唤来侍女洗漱。

昨天因为穹婧的缘故一番折腾，穹劢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才让穹欢早点休息。但是穹欢昨晚上并没有休息好。她几乎是睁眼到天亮。好在得益于天生灵体，一晚上不睡倒也不显得如何憔悴，至少这个模样去见家主并不显得失礼。

她昨晚已经吩咐过侍女，今早是要去见穹劢的，侍女因此很快就给她挑好了服饰。

将自己打点妥当，她便把自己的短剑挂在腰间，朝着书房而去。

——这么多年，穹欢已经习惯了剑不离身，穹劢也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

穹府管理严格，没有人敢偷懒，因此一路上已经能看见仆人各就各位。

曲径蜿蜒。

远远就能看见公孙鸿身着雪青『色』直裾往外走来，似乎是刚见过穹劢。

雪青『色』直裾是公孙鸿略微正式的服装，缥『色』道袍则是他比较偏爱的常服款式。

穹欢就算再厌恶公孙鸿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生的好看是有好处的，就像公孙鸿。穿着缥『色』道袍，便是温和的翩翩君子；换上雪青『色』直裾，那双精明独特的狐狸眼也能将老气横秋的服饰压下，转而驾驭成自己独特的清冷风格。

——无怪乎穹婧那样惯爱看脸的人会如此亲近公孙鸿。

然而穹欢对其可说是没有理由的厌恶至极。她想要避开公孙鸿，可惜左右打量一番也没找到躲避的地方，反而一番犹豫之下，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避无可避了。

公孙鸿从来很在乎礼数，或者不如说他从来都是不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标准。然而看似是个行事一板一眼的人，却又在一举一动之中透『露』出几分不起眼的随『性』。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做什么是都按照穹劢的想法。这与沈朝晔恰恰相反，沈朝晔是个看似随『性』，其实无论做什么都很有自己主见的人。

或许就是这份无情人硬要将自己伪装成多情人的虚伪，才让穹欢格外不喜。

果然，行至穹欢面前，公孙鸿便行了一礼，“二小姐。”

穹欢皱了皱眉，仍压下那股厌烦，回礼道：“公孙大人。”

公孙鸿直起身，微笑如三月春风，扑面而来便是彻骨的清新和煦，“二小姐这是要去见家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