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镜中，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一手艰难地抓着断崖边的吊索，一手拉着险些要掉下去的另一年纪更小的少年，而这云梯之下，便是万丈深渊，周身的风又猎又冷，云雾就在脚底下，让人心生畏惧。他死死咬着牙关，使出吃奶的劲才把人拖上来。而在不久前，这年纪小的还差点将这救他的少年推入虎口。这份心善，难得。

看着眼前这一幕，紫金真人满意地摸了一把星白的胡须，“此子天赋超绝，还有如此心性，看来此次批试炼中最出色的一个了。南渠师弟呢，你怎么看？”

紫金真人朝他看过去，却看到穿着红色袈裟，戴着一串大佛珠的师弟正支着下巴发呆，像是入定了。

可是周遭没有灵气流动，那就说明这师弟其实是在睁着眼睛睡大觉。

紫金真人不悦地提高音量，“南渠师弟！”

“……啊，”南渠才醒过神来，茫然四顾，却看到了掌门师兄的臭脸，“噢，掌门师兄刚才是叫贫僧？”

紫金真人气得胡子发抖，“我是说，这些个弟子，你最看好哪个？难不成你今年又是只招女弟子？”

南渠摆摆手，“随便吧，师兄们挑剩下的就是我的了。”

闻言，左鸿一声冷哼，心道这妖僧就会装模作样。

南渠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没听见。

仙音宗是中洲大陆最大的门派，外门有四堂，而内门分为五峰：御兽峰、药石峰、天器峰、紫金峰以及栖霞峰。南渠虽说是最小的师弟，可天赋惊人，乃是栖霞峰首座。而每年的试炼，他通常只挑选女弟子入峰，天赋好的他也不和师兄们相争，可这女弟子一多，男弟子们难免对这栖霞峰有遐想，故而每年外门递上来的请愿书，就数栖霞峰收得最多，这一点，就连主峰紫金峰也比不上。

奈何首座是个不近人情的，从来不收男弟子不说，长得不够貌美，也不能进。仙音宗众所周知，栖霞峰首座是个带发修行的僧人，修仙前曾在一处名谓栖霞寺的寺庙出家，后来被仙音宗上任宗主看上，收为关门弟子，至今未还俗。

说是个带发修行的僧人，不如说是妖僧来得恰当，留着长发，自称贫僧，穿着红色金丝云纹的袈裟，脖子上还挂着一百零八颗佛珠制成的法器——到底怎么看，都是个不伦不类的和尚。

加上嗜酒如命，只收女弟子这一点，妖僧的名头越传越远，以至于几位师兄都对他不太看得上，而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有师傅最疼爱这小师弟，把许多好东西都留给他这一点。

所以栖霞峰虽说群芳环绕，可与其他峰不交好，女弟子就算了，男弟子摊上这么个首座师傅，丹药法器灵兽统统只能领到最次的。

此次的外门试炼共有四十余人过关，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内门试炼。每年内门试炼，通常也就十来人合适，每个峰挑选三四名弟子，紫金峰资源最好，收徒标准最高，其余峰主则按照自己喜好收徒。

几位峰主看试炼过程看得认真，心下都有了盘算，只有南渠一个人坐在那儿，一边盘着珠子一边睡大觉，似乎对收弟子这件事丝毫提不起兴趣，原因无他，今年入选内门的女弟子就那么一个，他为了符合人设，也就只能选那一个。

戌时一到，试炼结束，宗门护法带着过关的弟子进入紫金殿大殿，主位上从左到右坐着五位峰主。南渠懒懒地抬起眼皮，从下面十来个青涩小童面庞上晃过眼神，今年过关的人只有十二名，还全是男弟子，之前那位入选试炼的女弟子没在下面，怕是被刷下去了——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南渠气得不轻，这么一天下来，他坐在这儿干等着，没想到一个弟子都捞不着。

再瞧瞧几位师兄的神色，都在幸灾乐祸呢。尤其是左鸿，直言道，“南渠师弟，今年你运气不太好啊，这下面每一个合心意的吧。”

南渠做出一副淡泊的模样道，“我栖霞峰也不缺那一个弟子，明年自然就有了。”

左鸿轻轻一笑，只觉得南渠肯定气得不轻，顿感满足。

“倒是师兄你，御兽峰前些天有三足蟾蜍袭击仙音城的居民，要是不多招些靠谱的弟子，下次怕就是晴天虎屠城了。”

左鸿拂袖冷哼，接到掌门师兄警告的视线后才罢言，转而问起合心意的弟子话来。

这批弟子中，最出色的自然就是紫金真人方才夸过的那一位了，宋云棠是罕见的单灵根，虽说年纪稍长，可也无碍，最重要是心性十分适合他的功法。知道掌门师兄中意哪个，其余的峰主都识趣没问他话，虽然单灵根弟子人人都想要，可他们知道自己抢不过紫金峰的，单说紫金峰给弟子用的功法，就是他们其余几峰远远比不上的。

南渠是半点儿提不起兴致来，掌门师兄客套地询问他是否有中意的，他也摇头道，“并无。”

等到几位峰主都挑选到满意的了，紫金真人才开口问宋云棠，“可愿意来紫金峰？”

紫金峰——仙音宗五大中主峰最难进的峰，因为紫金真人要求资质高，可单灵根少之又少，紫金真人有时候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收个双灵根的，就算如此，双灵根修炼起来也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就在紫金真人以为眼前这少年会立刻跪下来叫他师傅的时候，宋云棠道，“宗主，我来试炼前就早已心有所属……”

南渠恍惚听到了啪啪啪的打脸声，一抬头，掌门师兄的脸果真黑得如同炭一般。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那胆敢拒绝掌门师兄的少年——长得倒是极好，人如其名的温润，看得出是个性子好的，没想到胆量倒不小。

察觉到这道视线，宋云棠心有所感地同他对视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包含了什么猜不透的讯息，南渠假装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他可是个沉迷女色的妖僧，老是盯着男弟子看算怎么回事。

紫金真人压制住怒气，眯起双眼道，“噢，你倒是说说，你心属哪一峰？”

宋云棠朗声道，“回宗主，弟子心属栖霞峰。”

此言一出，殿中鸦雀无声。

天器峰峰主罗怀姜第一个出言打破寂静，他笑道，“师弟啊，看来你这‘群芳峰’名不虚传啊，就连掌门师兄的紫金峰都要败在你手下。”

栖霞峰由于上上下下全是女弟子，故又称“群芳峰”。

南渠有种躺中枪的感觉，他心下无奈，面上佯装着妖僧一派的懒散，对这搞事的男弟子道，“你可知道，我一向只收女弟子。”

意思是，既然你带了把，那就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宋云棠十分固执，他诚恳道，“回首座，弟子一心向佛，求首座成全。”

“你一心向佛关我什么事，我修得是道。”他这副袈裟加身，还搓着佛珠的模样，说这话说得可真叫一个不要脸。

但若是有佛门弟子在，怕是要把南渠这话用法器记录下来，传播天下：看，这妖僧自己都说了，他早已背叛我佛门！

左鸿出来打圆场，“宋云棠，栖霞峰一向只收女弟子，这是传统，况且我师弟不肯收你，紫金峰是我宗门功法资源最强的峰，你天赋卓绝，去那里，还有许多厉害的单灵根师兄们……”

而宋云棠听他把话说完，左鸿还以为自己说通了，没想到这温润模样的弟子一个字儿没听进去，十分恭敬地坚持道，“弟子一心想进栖霞峰，望首座成全。”

这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模样可把左鸿气得不轻，勃然大怒道，“心术不正！”

“修仙之人最忌讳七情六欲，你如此态度，怎能证得大道！”

“罢了，”紫金真人威严道，“我虽爱贤，可此子为女色所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造化了。你这试炼，就算作废吧。”

紫金真人一锤定音，旁边同样是过关的内门弟子只觉得这落差太大，原本前途似锦，却因心术不正而错失良机。真是不识好歹，要知道进了紫金峰，就是半只脚踏进筑基，紫金真人早在百年前就破丹结婴，是整个大陆都少有的高手，如今看得起他，没想到宋云棠太不识抬举。

紫金真人叫来宗门护法，要逐他出山，而宋云棠没有一句怨悔之词，反倒目光如炬地盯着南渠。

就在他要被护法架出殿门的时候，原本没动静的南渠突然举手，“慢。”

几位峰主都看向他，“莫非师弟改变主意了？”

南渠闲闲地笑道，“我想起我那杂役处还缺个扫地看门的，不如这弟子我收了，毕竟单灵根难得，想来可惜。”

左鸿冷哼道，“师弟你可想清楚了，单灵根虽难得，可也不是没有，你难道要此子去搅坏你那‘群芳峰’吗？”

话里话外，满满都是鄙夷，言下之意是你就不怕这弟子把你那群如花似玉的女弟子都玷污了？

南渠自然不怕，就在方才，下线的系统突然回来了，一上线就是一句久违的：“叮！锁定攻略目标！”

他微笑道，“师兄请放心，我会安排他在栖霞殿做事，那里只有我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