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江山万里
作者:渺渺楚生 | 分类:现言 | 字数:61.6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182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
天微微亮,暗淡的辰光勾勒出树顶所剩无几的枝叶轮廓。北风萧索,炉子里生了一夜炭火,屋中微暖,贺梅凡在躺椅上盖着毛毯守了整夜,。
“师兄……”唐棠睁眼望着头顶,“你来夏国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对么?”
贺梅凡乍一听到这声音,昏沉睡意全无,快步到床前,“你醒了?”
唐棠眼眸转向他,一动不动。
贺梅凡有些心虚,并不后悔,“是,从一开始闻听此事,我便决心将你平安带离夏国。”
唐棠闭了闭眼,被褥里温暖如春,却觉彻骨寒凉。
聪明如她,知道自己留在夏国会是什么情形,人若疯狂起来,做出点什么实难预料。
若是自己被仇恨所蒙蔽,不管不顾地复仇,会引起何种后果几乎可以想见。
她没有理由责怪大师兄。
唐棠脑中骤然炸开一个念头,“你可已将此事告知白轻舟?”
贺梅凡点头。
汹涌的热泪夺眶而出,屋子里响起女子细碎凄楚的哽咽,泪流如雨。
所以对方临走前的书信,不过是留下几句温柔的谎言。
她还是没能救得了他。
贺梅凡不知她为何而泣,方才见她平静淡然的模样,还以为师妹已经接受此事。
许是再度想起,情难自持。可眼下这情况,比他们想象之中好得多。
万盛饶来时,唐棠双眼哭得红肿,泪水还在不住地流,贺梅凡担心她这样会伤了眼睛,瞥了一眼静静伫立的万盛饶。
或许有他在这开解,师妹会好受一些。
往后的事且等往后再说,有上官痕的影子在,他没那么容易被唐棠看进眼中。
贺梅凡自发出了屋子。
万盛饶走到她身边坐下,沉默着递过一条锦帕。唐棠望着他的眼眸模糊一片,接过那条柔软的手帕,拭了拭眼角。
“你有何打算?”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唐棠一字一句道:“报仇。”
万盛饶微微点头,“确是应该,可知道该找何人?”
她静静沉思片刻,“姜雨霏,宸王。”
他更想问她一些别的问题,可当下时机并非合适,加上有贺梅凡阻挠,不可过于急切。
他道:“上官痕之事牵扯到两国,谁也无法保证一定是宸王对他下的手,再或者幕后之人确是宸王,他却是为人刀剑。这是关乎终生之事,一旦选择便退无可退,你须得仔细思量。”
唐棠轻声道:“我知道。”
年少思慕祈盼,唯他一人而已。白轻舟无辜丧命,更是不该。若那桩旧怨至今无人可解,或许老天是刻意将那东西送到她面前。
她沉默地望着眼前满面关切的青年,那本是万家之物,老太爷当初将东西交给她,是视作烫手山芋,不得不接,连自家子孙亦不知此为何物。
“你会帮我吗?”她抬了眼眸,两人相距不到一寸,却是第一次这般直视他的面容。
那双眼眸永远温润淡然,偶尔透着一丝玩世不恭或精明的光,像春风拂过时丛丛绿叶被迫露出深藏的细碎小花。
他面对她时从来都很有耐心,不越雷池半步,将一切爱慕小心地隐藏。
要想解开其中谜团,她必须借助万家之力。唐棠不知万盛饶为何会对她有好感,富贵公子见过的美人无数,她深知自己并非最好看的那个,论起容色甚至不及玉秀。
万家定然是想让他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小姐,倘若炎国皇帝待万家仍如从前,或许会赐一位公主给他也说不定。
拜炎帝封赏县主之位所赐,唐棠对皇室亲贵略有耳闻,除了炎帝亲出的九公主年岁尚小之外,被封为公主的亲王之女就有三位,有的没了父亲权做安抚,有的是因皇后喜爱而被养在膝下。
面对这个从未隐瞒欺骗她,一直在暗中默默相助之人,明知对方心思,唐棠不得不狠下心来。
就当她对不起万盛饶,来日若大仇得报,心愿达成,当用尽一切去补偿他这份心意。
她素来相信因果循环,天理报应。若是往后因此种下苦果,无法偿还,便来生再报。
万盛饶微微一怔,心底愕然,复而如盛夏夜空绽开烟花无数,繁华绚烂,令人沉浸震撼。
她想借助他的力量。
这是唐棠第一次对他提要求,两人的距离顷刻近了许多,不再若即若离。
他竭力控制着声音,不想让她察觉出其中颤抖,“当然,别忘了,你还是万家的女儿,我的,义妹。”
是了,她在万家还有这个聊胜于无的名分,一位尚未出阁被封县主的女儿,对他们父子而言,正是求之不得。
她终于记起,去临渊之前,对方好像提及过要办什么案子。
唐棠心中一顿,为着她的事,万盛饶或许已经消磨太多时间……
她抿了抿唇,有心想说句对不起,但这句话于对方没有任何用处。
最终吐出不甚明了的几个字,“我饿了。”
现在早过了饭点,送饭的人来过又离开。万盛饶起身,克制着语气中的欣喜,“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给你做些吃的。”
他关好房门走了出去,唐棠不想在榻上躺着,待他回来时已梳洗完毕,除了眼睛透着悲伤,与往日并无不同。
乔素空听闻她清醒过来,同贺梅凡一道看望,三人围坐在她身边,陪着唐棠用饭。
她不是脆弱的瓷娃娃,一碰即碎,但他们望着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辙,全部透着关切和心疼。
唐棠将话咽了下去,小口小口喝粥。
红枣姜丝粥,里头放的糖是平日吃到的两倍不止。
贺梅凡不会这般细心。
一小碗粥很快见底,唐棠垂眸,放下了碗,“我想再去他坟前看看。”
三人对视一眼,确认她此刻状态还算不错,暗暗点头。
乔素空道:“我带你去。”
他们二人没再跟着,唐棠来到那人坟前,乔素空守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时不时用余光偷看一眼,悄悄竖起耳朵。
跪在坟前的姑娘似在低声说着什么,她对着谷主的墓碑喃喃倾诉,仿若眼前不是一块碑石,而是活生生的上官痕,站在她面前。
周遭忽而没了声音。
乔素空转身,见唐棠咬破手指,鲜红的血似一汪活泉汩汩流出。
指尖如饱蘸朱砂的笔,顺着那人的名字勾画描绘,填满冷硬的沟壑。
一字未成,一字血干。
待他的名姓被彻底浸染,唐棠用指甲将快要闭合伤口再度割裂,在右下方留下几个小字。
那是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上官痕所取,他们曾在屋前种下一棵海棠树。
少年的声音犹在耳边。
“棠棠,棠棠,你像这海棠一样娇艳讨喜,不如就以唐为姓,叫着也顺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