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楼天台。

林辰侧坐围墙，与星空对视，目光空寂。

他的怀里抱着入睡片刻的妹妹，旁边小兮倚在墙头，用双手捧着下巴，明眸皓齿盯着明灭繁星，似乎想跟它们较量，谁的眼睛更闪亮。

唰。

一道修长身影悄然落下，惊得小兮贴近林辰，抓住他的衣襟。

“呃…”

来人纠结地看着林辰怀里睡得正香甜的一小只，压低声音，几近不可闻道，“不会吵醒她吧？”

“正常交谈即可。”

林辰收回视线，看向来者，虞山。

顺便用手捏捏小妤软乎乎的小脸，丝毫不怕将她惊醒。

因为前不久她刚吃一枚珍贵灵果，身体机制自动进入沉睡状态，来大口消化其中蕴含的灵蕴。

“……”

虞山一时间有些无言。

他实在无法将在隧道时杀气凛然的主上，与此时温和带娃的哥哥，联系起来。

不过眼见林辰眉头一皱，他忙打散胡思乱想，汇报道：

“你交代我的小事都已经处理完毕，然后我又返回东虞市一趟，将本体的核心带来，至于其余部分，以我目前的实力，还无法移动，暂时留在原处。”

“嗯。”

林辰微点下颌，神情清冷道，“将你本体缩小，装作一座假山，坐镇我家门前吧，这里死气充沛纯净，修行效果绝佳，正适合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虞山递出一块拳头大小、银光闪闪的奇异矿石，“这是蕴含着空间之力的矿石，内部有我一部分权柄。”

银矿一现身，如水月华便涤荡其上，激起一层朦胧美好的光晕，彰显着它的不凡。

林辰接过，眸光微亮，细细打量。

趁此期间，虞山将目光转移到小兮身上，露出一抹和善笑容道：

“小妹妹你好，我是一座山诞生的灵智，原名虞山，今日我们并肩作战过，以后更是同僚，希望你我能好好相处。”

“你好…”

小兮有些怕生，抓住林辰的衣角，躲到他背后，才肯接着道，“我叫小兮…”

“不用怕他。”

这时，林辰已然大致看透银矿石的特性，翻手将其收起，澹澹道，“你最早拜在我门下，论资历，他只是你小弟，尽可随意驱使。”

“……”

虞山欲言又止。

眼见年龄还没他零头大的少女扑闪大眼睛，似乎真想把他当小弟，他登时嘴角一抽，主动请辞，“主上，我剥离出一部分权柄，需要回去暂作休养，有事叫我。”

“等等。”

林辰拦下，屈指弹出一枚丹药。

待虞山面带疑惑地接过，他面部表情道，“对你有益无害，算是入门礼。”

“多谢主上！”

虞山虽不明白这小小药丸能有何妙处，但轻轻嗅上一口，顿觉口鼻生香，精神振奋，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千金难换的宝物！

当即，他道谢一声，美滋滋离去。

…

“辰哥哥，要喝茶吗？”

小兮轻轻摇摇他的手臂，问道。

“不用。”

林辰的视线再度回归天际，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那小兮帮你按按肩膀！”

许是察觉到林辰有些冷澹，一如刚认识时的冷澹，小兮很努力地想让他开心一些。

“你阵法钻研得如何？”

林辰忽转移话题道，“我已让白誉去搜集铭刻阵法的材料，最迟明天就能确定最终选择，你的进度跟得上吗？”

“跟得上！”

小兮紧握粉拳，神情认真，“我不会辜负辰哥哥的期望！”

“嗯。”

点点头，林辰眸光一闪，又问道，“在这个家里，待着还适应吗？”

“呜…”

小兮不太明白，为什么辰哥哥一句换一个话题，但还是努力思考，认真回答道，“叔叔阿姨对小兮很好，小妤也愿意跟小兮一起玩了，而且…”

她仰起小脸，偷偷看那张气质出尘脸庞一样，不禁语气一柔，情不自禁地憨笑道，“有辰哥哥在，我就开心。”

“……”

林辰童孔一缩。

良久，他才悠悠开口道，“那就陪我再看会星空吧。”

“嗯嗯！”

小兮愉快地点点脑袋，趴在林辰横放在墙头的右腿上，对着尚圆的月，眉眼弯弯。

…

“哈哈，笑死我了！”

林辰脑内，贴近‘顾他’道心的那部分神魂，忍俊不禁道，“虽说以你目前的心境，这番言语，足以称得上温柔可亲，但瞧你那胡乱找话题的模样，我就觉得好笑！”

“哼，手下败将，也敢言笑？”

‘唯我’林辰不屑一顾。

自打他归家，被妹妹缠着开始，被他视作心魔的‘顾他’林辰就蹦跶出来，笑眯眯地借他视角旁观，时不时挤兑两句。

“话说，你不是要唯我独尊，罔顾生灵吗？”

‘顾他’林辰笑吟吟道，“那干嘛还待在我家里，搂着我的妹妹呀？”

“陪伴家人，在修仙位面时，便是我本愿，与你个心魔何干？”

‘唯我’林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反问道，“你先前不是要阻我灭掉那两人么，为何后续没出手？”

没有阻碍本该是件好事，但对方行踪不定，让他隐约觉得有些变数。

“当时我正借这次机会，深度融合‘顾他’道心，有所感触。”

而另一个林辰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说道，“拜此所赐，我现在有信心劝说你，接纳这份道心了。”

“……”

‘唯我’林辰懒得争辩，不过随之，他心头一动。

因为对方终于有动作了！

“既然你也将他们当成家人，不如，与我共同回忆一下往昔吧！”

‘顾他’林辰的魂体上，陡然爆射出一道璀璨七彩光华。

“哼！”

‘唯我’林辰压根不相信他的话语，当即以神念支起护盾，想将光华阻挡在外。

可让他意外的是，七彩光华似乎没有任何危害性，轻易穿过神念护盾，与他的魂魄水乳交融，合为一体。

霎时间，他只觉周遭场景一变，仿佛身临其境，置身于万年前的时光中！

那是他元婴大后期时，熬过一次又一次寿命大劫，正在苦苦追寻突破化神的方法。

“前途茫然，故人已逝，这修仙一途，于我究竟有何意义？”

林辰白发苍苍，躯体枯败，犹如一颗腐朽老树，及及可危。

他时常拷问心，且消极念头居多。

若非百年前，在至交好友的以死相助下，获得那套玄奇无比的神识秘术传承，恐怕此刻早已被心魔侵蚀，或疯或魔，为害人间。

“起初，我但求自保，如今已然天下无敌，纵使隐世化神老怪也无所畏惧，也只有那些古老遗迹能带给我一丝威胁…”

“与人斗，仇敌皆灭…”

“与天斗，非我所愿…”

“长生…”

“长生！”

“若天下没有任何我在意的人和事，与世长存，又有什么意义？”

…

‘唯我’林辰冷眸注视着洞府里的腐朽过去，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