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奔出五里多路，直至到了森林边缘，千仞雪再也忍不住，扶着一颗树干大吐特吐。小脸上一片苍白，身体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顷刻间击杀四名对手，利剑划过躯体引发出鲜血狂喷的景象，敌人临死时扭曲的表情，突出的眼珠，滚落的四肢头颅。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生命，行止间充满凶厉，后一刻在她的辣手之下变成了一具具尸体。这是一种和以往她击杀魂兽时截然不同的观感，给她那颗稚嫩的心灵造成巨大甚至沉重的冲击。

越是不愿回想，反而愈加清晰地烙印在千仞雪幼小的心灵中。

再一想在她身后还有整整九十六条鲜活的生命等着自己屠戮，千仞雪不由呕吐的更加剧烈。

场外的比比东时刻关注着女儿的动态，看着千仞雪痛苦的神情，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中不由浮现不忍之色，却很快被坚定取代。虽然有些残忍，但眼前这一幕，她的女儿迟早需要面对。她的女儿既然享受世上最好的资源供养，自然也需要背负更多，必须能常人所不能。

千道流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死死盯着比比东的背影。对这次的训练，从始至终他都持以反对态度，看着此时千仞雪满脸痛苦，甚至因呕吐眼角已经流出泪花，千道流愈加忍无可忍。

只是……每当他想要发作，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浮现计划开始前三人碰面时的场景：

比比东提出建设死亡训练营，每一名武魂殿精英魂师皆需要参加此种训练。训练的任务目标是在试炼场中斩杀十名以上高出自身魂力二十级的邪魂师，训练营首战由千仞雪执行。对这种疯狂的计划他自是极力反对，比比东却吃了秤砣铁了心，甚至将千仞雪的对战人数增加到百人。

“雪儿，你是不愿参加死亡训练的吧，告诉爷爷你不同意。”苦劝比比东无果，他只得尝试劝说千仞雪打消念头。

结果很是令他失落或者说失望，千仞雪躺在比比东怀中，用甜美却坚定的话语作出回应，“不，爷爷，正是雪儿主动要求，妈妈才同意让雪儿执行此次试炼，雪儿必须去。雪儿不想成为妈妈和爷爷的拖累。”

他当时该是一脸的无奈，“爷爷不能看雪儿受伤冒险啊，那些邪魂师实在太过凶险，爷爷和妈妈都会保护雪儿。雪儿不要去了好吗？”

“不好的爷爷，您和妈妈只能保护雪儿一时，不能护雪儿一辈子！”犹记得当时孙女的微笑异常甜美，话语间却是满满的疏离。

他将头转向比比东，强压着怒火说道：“比比东！将自己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你就是这样做母亲的吗！？”

“呵！”不成想比比东丝毫不给他面子，声音格外的冰冷，“我怎么教导雪儿，无需你指手画脚。不经历风雨何以见彩虹，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些道理还用我告诉你吗？看看你陪养的千寻疾何等废物。”

“妈妈……”彼时千仞雪想要发出抗议，却被比比东压制，“雪儿不要说话。”

压下千仞雪的不满，比比东轻轻拍了拍千仞雪的后背算作安抚，继续向他说道：“雪儿远没有你想象的脆弱，觉醒武魂之前，她就已经能独自应对五只以上万年魂兽的围攻。斗罗大陆只是雪儿的试金石，未来她的征程是星辰大海，是神界乃至上神界。而你，千道流，你是天使神的神仆，注定无法成神，你能陪伴的只是雪儿人生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岁月。”

“妈妈……”千仞雪又一次出言，似是想让比比东给自己留些颜面，却引得比比东少有的对他的孙女厉声斥喝，“雪儿！”

犹记得当时，千仞雪如小猫般趴伏在比比东怀中，不敢面对比比东严厉的目光和威严的话语。

他对此无比愤怒，发出怒喝：“比比东！你不要太过分！”旋即强忍怒火，对孙女发出邀请，“雪儿到爷爷怀里来。”

他清晰的记得，当他的孙女想要抬头时，比比东却已将手掌按在千仞雪头上，口中传出平淡至淡漠的话语，“世界很大，雪儿的人生很漫长，与你的相识只会带给她没必要也不愉快的回忆。你能给予的所有，于雪儿都是可有可无，雪儿真正需要的你其实一样也无法给。你该庆幸我能带着雪儿返回武魂殿。”

他的愤怒比比东视若不见，甚至话语更加冰冷，“你很不服气，但是你觉得我在乎吗？我需要在乎吗？我可以给你留足颜面，也可以为雪儿编织美好的童年，然后呢？欺压我们天使一系的三位神只以何相抗？醒醒吧千道流，想想天使神考的第九考为何，海神扮演着什么角色。”

“温室里的花朵经不得风雨，你只能陪雪儿一时，我也无法护她一世……去为雪儿挑选一百名囚犯，魂尊至魂王之间。”

“比比东！你……”当他站起身想要反驳之时，甚至一句话都没能说出，便被比比东强势镇压。随着比比东一声冰冷的“坐下！”，死亡天使领域加身，他只能屈辱的跌回座椅。

当时他该是面色铁青，尝试了数次挣扎终未能从座椅上起身，强行开口便只是自取其辱，他便只能缄默不言，内心已经心如死灰。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你只能照做。”比比东并未就此打住，彼时她的话语更加冰寒，“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具有对雪儿指手画脚的权利，想和雪儿见面也要经过我允许。”

“当然我比比东也不是绝情之人，如果你即刻去斩杀波塞西，依然可以拥有对雪儿的教导之权，否则……外人面前我会给你留足颜面，扮演一个受到胁迫的傀儡教皇，你便是运筹帷幄深谋远虑的武魂殿大供奉。但在私下里，你只能听我命令行事。”

……

当着孙女的面被比比东一再训斥，他已经是颜面尽失。但为了他的孙女能够健康快乐成长，他选择放下个人荣辱，即使被比比东剥夺他对孙女的教导权，对他孙女的爱也不减分毫。

在千道流内心之中，他对孙女的愧疚丝毫不少比比东分毫，原本时空中其甘愿为孙女献祭自己生命的举动，已经足可证明他对千仞雪的厚爱。

此时看着千仞雪痛苦的呕吐不止，千道流一次次开口想要说出劝阻之语，但是盯着比比东绝美的背影，他只得一次次将话语掐灭在喉咙，临了只能痛苦的闭上双眼。即使开口比比东也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只是自己再一次自讨没趣，于事无补。倘若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儿媳驳斥，立刻便会暴露出两殿的不合，继而损伤天使之神的威信。

千道流沉默不语，金鳄斗罗却没有这般多顾忌，冷声斥责道：“比比东！老夫要求你即刻中止这次训练！雪儿已经杀死四名邪魂师，训练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让雪儿承受心灵上的煎熬！”

比比东回身看了一眼金鳄斗罗，指着同样干呕不已的一众天才少年，说道：“金鳄冕下，您对雪儿的疼爱我非常认可也非常感激，可是您看看您身后这一帮少年，看看他们此时的样子，这么脆弱的一群人，您相信他们能肩负起武魂殿的未来吗？我不希望雪儿未来也是这样，这场训练必须完成。”

开口的同时，比比东将她的死亡天使领域张开，显是防止有人忍不住冲进试炼场干扰训练，同时也阻断了诸多长老传声的可能，确保千仞雪的心神不受干扰。

返身望向场中已经因干呕流出眼泪的千仞雪，比比东传声说道：“雪儿。”

仅仅两个字，千仞雪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站起身取出手帕擦干眼泪和嘴角，轻声回应道：“雪儿一定不让妈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