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幕十分，秦王府的墨竹苑还灯火通明。

刘太医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出来，秦王立刻迎了上去，问道：“世子妃如何了？”

刘太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发丝都有些凌乱，枯槁的面容上满是焦急，“世子妃现在情况很不好，臣要回宫拿两样药材。”

刘太医马不停蹄地出了府，马车都没有坐，一把老骨头被带上了马，直接赶往皇宫。

沈鸢躺在床上，病若游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如今全靠刘太医用用药吊着最后一口气。

“沈鸢，沈鸢，沈鸢……”

卫衍一直在喊她，但是沈鸢却没有力气睁开眼回应。

泪珠从紧闭的双眼滑落，顺着眼角流进发间，而屋里忙着配药的药童并未察觉。

……

南疆王宫，寝殿下的血池。

楚旭面色不虞地站在边上，看着泡在血池里的人，低咒了一声。

一开始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血池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从战场上带回的卫衍。虽说抓住了卫衍，但是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左手手臂连着那只他精心培养的小蛇被卫衍直接一剑斩了下来。

若是这一次再没有成功，那他的断臂之痛算是白受了。

前些天卫衍的状态一直都不错，但是不知为何从昨晚开始，卫衍的状态就很不稳定。

血池中，卫衍墨发披散，锁骨以下都泡在血池之中，左眼眼角下的泪痣都好像变成了赤色的朱砂痣一般艳丽。脖颈后的皮肤上，那个蜘蛛模样的蛊虫在皮肉下动了动脚，往下爬了两寸，然后又停下不动了。

楚旭头疼地在血池边徘徊了几圈，整个人都显得暴躁无比，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把卫衍夺过来，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楚旭一拳砸在石壁的一个凸起按钮上，石门被打开，楚旭快步走了出去。

沉闷的轰隆声落下，石门关上，血池又是一片平静。

忽地，平静的池水水面泛起一小点涟漪，波纹细细密密地向外扩散开来。

原本紧闭着双目的人微微睁开眼眸，眼神涣散，他身形稍稍晃动了一下，好似是要走出这片血池一样，但是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血池下好似有无数毒虫在蛰咬拖拽着他。

卫衍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他耳边听到了哭声，那是沈鸢的哭声。

沈鸢一直在哭，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一定很害怕吧……

“沈鸢……沈鸢……”声音粗嘎难听，咬字都不清楚，在别人听来这是嘶吼。

脑海里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碎裂，大明，云景帝，秦皇后，父王……他的记忆对蛊虫来说就像是一道美味的佳肴，吸引它们蚕食殆尽。

但是唯独有一片净土，不许任何污秽去沾染！

那个笑颜如花的人，那是他娶的妻……

“卫衍。”

“卫衍！”

“卫衍……”

“卫衍，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什么都可以忘却，唯独忘记沈鸢这件事不可以！

他要回去，沈鸢还在等他，沈鸢还在哭……

脖颈上的蜘蛛又开始在皮肉下爬动，顺着脉络，慢慢靠近心脏的地方。

这一刻，整个血池都在沸腾。

……

离卫晟登基还有一日，卫晟没有再让沈虞住在栀园里，而是带她进了宫。

未央宫是历代皇后的寝宫，包括秦皇后也是在这座宫殿里住了几十年。卫晟早已让人仔细打扫，所有东西都换新了一遍，依着沈虞的喜好来安置摆放。

未央宫前的兰花都被铲掉，转而栽上了梧桐树。

“现在栽上梧桐树也没用，叶子都枯萎了，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沈虞站在这些枯木下，开口道。

卫晟揽着她，道：“等开春它们会抽出新芽，秋天树叶变红，到时候一定比锦枫院的梧桐还要好看。”

“比不上的。”沈虞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看着这些梧桐，眼中没有一丝怜惜，她道，“锦枫院的梧桐树是我爹娘亲手栽种的，世上没有其他梧桐能比得上。”

卫晟眸色暗了几分，沈虞的心不在他这里。

“等明年秋天，这里一定会比锦枫院更漂亮。”卫晟赌气似的，捏着沈虞的下巴，让她仰头看着自己，看到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人时，卫晟的心才满足了下来。

卫晟将沈虞拦腰抱起，走过这两排枯木，没有如火的梧桐叶，脚下只有冰冷的皑皑白雪。

翌日，天空破晓，大明皇宫即将迎接一位新的帝王登上龙位。

宫人端着东西进出未央宫，伺候着新的帝王洗漱更衣。

秀坊赶制的崭新的龙袍，流光溢彩，精细万分，这是卫晟从懂事起就追求的东西。

出身在皇室，是他的宿命，终有一日龙袍加身则是他活着的所有意义。

卫晟轻抚过这明黄的龙袍，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为朕更衣。”低沉的嗓音隐隐透着上位者的气势，温雅的伪装在穿上龙袍的那一刻完全褪下，眉眼间尽是大气沉稳，眼眸中透着凌厉和野心。

沈虞看着面前这个穿龙袍的男人，眼前又闪过沈鸢从高楼坠下的一幕。

这一刻，她只觉得卫晟有些可笑，踩着她妹妹的性命穿上的龙袍。

名不正，言不顺！

卫晟搂着沈虞，轻轻拍着她的背，心情大好地哄道：“你的凤袍已经在赶制了，过些天我再举行册封大典。”

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沈虞眼中敛着神色，心中说道。

“虽然凤袍还没赶制出来，但是这个已经做好了。”卫晟将藏在衣袖里的凤钗拿了出来，当初他从秦皇后发间拿下一支凤钗，想要送给沈虞，但是卫晟觉得那支被人戴过的凤钗配不上沈虞，便自己画了图纸，又让宫中的能工巧匠烧制，在上面镶嵌了名贵的宝石，造型独一无二。

“喜欢吗？”卫晟像是献宝一样，递到沈虞面前，心中竟是有些紧张。

“喜欢。”

“那我给你戴上。”卫晟将凤钗簪在沈虞的发间，美人如玉。

沈虞浅浅地一笑，卫晟忍不住吻了上去，但是却被沈虞躲开。

沈虞问道：“卫晟，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事情？”

为了登上这个皇位，卫晟利用了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人，就连她和沈鸢他也下得了手。

“不后悔，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伤了沈鸢，但是你要知道，我若不那样做，我怎么会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