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候在一旁，看着跪在树下的沈鸢，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这半个月来，沈鸢身上的化血蛊一直折磨着她，最痛的时候身上全都是暗紫色的纹路，喊着求着让沈虞杀了她。

沈虞派人四处去寻萧南山，却依旧杳无音讯。

“二小姐，世子爷来了！”青儿看到匆匆赶来的卫衍，高声道。

沈鸢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知道卫衍就在身后，她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故作轻松地道，“白马寺真的很灵验，我不过是许愿了一下，世子今日定不成亲，没想到就实现了啊。”

此刻沈鸢背对着卫衍，在听到沈鸢这话之后，有一种自己被戏耍了的感觉。

就为了不让他和秦凝香定亲，所以联合沈虞来骗他吗？！

但是卫衍又很快想到沈虞刚才那悲痛欲绝的模样，沈虞不会拿沈鸢的性命来开玩笑，卫衍看着沈鸢的背影，忽地道：“沈鸢，你过来。”

此刻的沈鸢不对劲，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卫衍心中不断扩大。

沈鸢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道：“世子还记得在灯市上，我和你说的那条流浪狗的故事吧。我在想，如果我死了的话，过个几年，世子会不会像我忘记那条狗狗一样，忘记我呢？”

一阵清风拂过，地上雪白的花瓣飘起，而卫衍此刻在风中嗅到的不止是淡淡的花香，还有血腥味。

“沈鸢，你过来，我就告诉你答案。”卫衍死死地盯着沈鸢的背影，眼中竟是涌出深深的恐惧。

沈鸢微微仰着头，颤着手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容貌苍白却绝美，只是一双桃花眸已不再如从前般灵动。

“好啊……”一声叹息随风而散。

沈鸢摇晃着身子从地上起来，手腕上的血也就随之滴落下来，在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沈鸢转身走向卫衍，浅蓝色的裙摆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血，从手腕的伤口涌出的血汇聚到指尖，再砸到地上，将沈鸢走过的路都染红了，白色的菩提花瓣此刻像极了被人称为地狱之花的曼珠沙华。

这一刻，卫衍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下来。

沈鸢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浅浅地笑着，再也支撑不住地向前倒去，额头砸在卫衍的心口上。

卫衍这才惊醒，他跪在地上抱着沈鸢，看着她衣袖上的血越来越多，掀开她的袖子，纤细的手腕上全是新添的刀伤，一道又一道，血流如注。

“沈鸢？沈鸢！”

卫衍想要帮她包扎伤口，但是沈鸢却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没了声息。

“沈鸢，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赌气了好不好！”卫衍紧紧地抱着沈鸢，一个劲儿地祈求着，想要让沈鸢再次睁开眼睛。

沈鸢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卫衍恍若听到心里有什么瞬间破碎，如同半个月前他摔碎的那块血玉一般，再也无法修补。

“你不想我与秦凝香定亲，我便不定，还有你不是想做世子妃吗？”卫衍抚着沈鸢的脸，温声说着早该说出的话。

“你现在睁开眼看看我，我就娶你。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只爱你一个，永不纳妾。”

“你若不喜欢长安，我便弃了这秦王世子的身份，陪你到处游山玩水。”

“沈鸢……沈鸢……”只是说到最后，卫衍埋头，紧紧抱着沈鸢，眼泪落下，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明白，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和沈鸢相比！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明明可以不要的！那些权贵世家的命运，他也可以不管的！到底谁当储君，又与他何干！

暗紫色的纹路又从沈鸢的身上浮现出来，只是这一次沈鸢再也感觉到痛了，卫衍察觉到沈鸢的异状，看着她纹路一直蔓延到她的左脸上，十年前的记忆全部涌现出来。

白马寺，狐狸面具，古怪的小女孩……

“这面具丑死了，谁给你买的？”

“忘了，也许是姐姐吧。”不是沈虞给她买的，而是他随手送给沈鸢的。

“沈鸢，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我见过世子，但是世子没见过我。”如果当时他能发现沈鸢在说谎的话……

“世子，我喜你甚久。”

甚久，是喜欢了他十年吗？

“鸢儿身上的南疆化血蛊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这化血蛊无解，发作起来如被生生抽干全身鲜血一般，身上也会随之浮现出这种暗紫色的纹路。要想减轻痛楚，只有自己放血，放了血，那些丑陋的纹路就能暂时消褪。很多中了化血蛊的人，每次发作疼痛难忍，便忍不住放血，最后失血过多而死。”沈虞不知何时赶到，她看着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沈鸢的卫衍，说道。

白马寺的钟声敲响，像是在为沈鸢的死而哀鸣，住持站在门口，双手合十，轻叹一声，“阿弥陀佛，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沈虞看向卫衍的眼中尽是嘲讽，“鸢儿已经死了，世子爷才来后悔吗？这般模样又给谁看呢？”

“这个世上真心待你，会心疼的，只有鸢儿一人。”

“你对鸢儿的爱及不上鸢儿对你的十分之一，你若真的爱鸢儿，就会顶着所有人给你的压力护她，娶她，给她一个家，或者是放下这一身红衣金冠，从此随鸢儿游历四方。”

沈虞蹲下身子，想要从卫衍手里抢过沈鸢，“把鸢儿还给我。”

卫衍没有回应，只是如雕塑一般紧紧地抱着沈鸢，埋着头，额前的碎发凌乱，挡住他的双眸，让人看不到他此刻的情绪。

沈虞心下一横，便想伸手去把沈鸢抢过来，但是手还没碰到沈鸢，卫衍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眸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狠狠地盯着沈虞，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娶她。”

就算沈鸢现在已经死了，他也想娶她，这辈子他只会有沈鸢一个妻子。

“太晚了！你也没有资格！你凭什么以为鸢儿还想嫁给你！”沈虞怒吼着，但是她心里其实是知道的，沈鸢真的很想做卫衍的妻子。

为了这一天，她收敛着自己的脾性，去学琴棋书画，去学女红刺绣，去学着端庄温婉……

只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当卫衍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