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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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紫微宫上
陆远怀着忐忑心情将白布抖开,果真见到是黝黑的千墨星剑,不禁一阵头晕目眩,不是小将机警扶住他,便要一头栽倒在雪地里。陆远唇齿打战,颤抖着将书信撕开,看清了纸上内容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机会…我就说,算算时间,朔方军刚到晋州,怎会败得那么快…”
可是松了口气,尚不过片刻,陆远又是浑身冷汗,寒冬腊月的,汗水浸湿棉絮,让他止不住颤抖,眼中恐惧更甚,握住小将肩膀急迫问道:
“你花费了多长时间?”
“整…整整一夜。”小将累的眼冒金星,却强忍疲惫,掏出另一张信封,递给陆远。
“希望霖儿不要那般仓促罢。”陆远摇头一叹,而后拆开信封,见那巴掌大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写了百余字,正疑惑道:“这是什么…”可仔细一看后,竟是移不开眼睛。
郭子仪的书法不如颜真卿笔势锋锐,不如苏暖暖临摹的柳体圆润温和,却有一股豪迈之感,如一位久征沙场的将军,在这张白纸上龙行虎步,苍劲有力,这都不是关键,便是那字里行间,令得陆远心头狂跳,双目圆瞪,死死攥紧白纸,不肯松手。
“八卦乾坤步,纵步。”
原来药师李靖早年自创的纵步心法并没有失传,不知是何等机缘巧合,落到了郭子仪手上,经由他发扬光大,可惜不知是自己眼力愚钝,还是郭帅武功内敛,回纥之行那一次,自己竟然没有看透他的轻功,便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纵步。
白纸末尾,郭子仪语重心长道:速学速去,凭此武功,两日之内,即可抵达洛阳。
陆远心道一声感激,而后不再磨蹭,就地打坐,参悟研磨起八卦乾坤步来,郭子仪以为他要学数个时辰,才能将此等绝世轻功学会,却是机缘巧合,难以料到陆远早已身负横步武学。有修炼八卦乾坤步数年的底子,不过打坐了半个时辰,陆远便将纵步融会贯通了。
“将军,将军?”那小将去而复返,将大事告知了李光弼,李光弼颇为无奈,只好准许陆远私自离营,又疼惜自己帐下大将,将自己的汗血宝马赠与他,还赐了他一副上好的软银铠甲,明令他活着带方将军回来。小将将陆远唤醒后,陆远却是问他:
“现在几时了?”
“还早,卯时。”
“不早了,霖儿那里瞬息万变,我不能耽搁。”
陆远沉吟片刻,收下软银铠甲,而后对那翘首期盼的汗血宝马竟然看也不看一眼,在小将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下,抬脚一震,飞出十数丈远。
太原城下的细雪一阵翻飞,经由陆远内力一阵,飞沙走石,等到风沙平定,小将抹掉脸上沙土之时,陆远已经飞出半里远了,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南方天际。在城头围观的河东军望着青烟远去,遁入雪山,惊骇万分,许久合不上下巴。
“你们说…陆远将军神功盖世,可不可以救出女侠。”
“我觉得他二人一个比一个神秘,皆是少年英雄,可以将洛阳叛军搅得天翻地覆。”
…
洛阳城内,紫薇宫上,灯火通明。
一路走来,果真如安庆绪所言,沿途的岗哨总有一处空无一人,为她放行的。不然大军缜密,眼线众多,便是凭她太白相力之大成,想要突袭皇宫,也实属不易。
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方霖踩着无数房瓦,跨过层层禁军守卫,遁入紫薇城内,得见大内,安禄山的寝宫。
也不知这厮是怎么想的,将半个大唐的珠宝搜刮而来,悉数堆积在宫殿之外,数不清的金银,玛瑙,翡翠…堆成小山一般高,成了宫殿外的一层屏障,珠光宝气,反射着殿内烛火,将殿外十步照得透亮,如白昼一般,倒是给了方霖不小麻烦。
此大燕皇帝的宫闱,防守严密,每隔十步,便有一人镇守,没半个时辰轮换,毫无空档,除了一些宫女,经过禁军搜身,可以入内,便再无他法。
夜深了,宫殿内的烛火还未熄灭,有一人身着紫金官服,步履匆匆,欲图面圣,这朝廷重臣竟然也要搜身,那官人似乎不悦,禁军只得唤他一声“严相国息怒”,让他平息怒火。
莫非是安禄山的宰相严庄?听说此人深得皇帝信任,方霖趴在墙瓦上,静静观看,那相国趋步入内,殿内平静了数息之后,竟然响起了一声浑厚粗犷的怒骂声,以及数声鞭笞声。皮鞭的声音混合着严庄的惨叫,响彻大殿,不久之后,严庄连滚带爬,逃离宫殿,屁股后面跟着安禄山的怒骂声,许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哼,狗贼无道,对待自己的亲信宰相尚且如此,更何况洛阳百姓。”
方霖一夜未眠,等得有些睡眼惺忪了,可是禁军不曾退去,令她不敢轻举妄动,终于半个时辰后,身穿虎皮大衣的安庆绪从宫外进来,方霖顿时来了精神,死死盯着他,只见他对着禁军耳语几句,那禁军统领犹豫片刻,便带着大伙退下了。
方霖仰天看了一眼月亮,下一拨轮换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这些禁军早了半炷香退下,便有了这片刻的时间差。
第两百零三章 紫微宫上 qbxsw.com
只是她仍在等,安庆绪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支走禁军之后,进入大殿内,亦不知与安禄山说了什么,随后吹灭了大殿烛火,数十息过去,仍旧不见安庆绪出来。
方霖等得焦急万分,此等时机,分明是替自己准备的,可安庆绪躲在殿内不出来,想做什么不言而喻,自己能冒这个险么?
天色愈发昏暗,这半炷香时间过去,再有机会,却要等到明日了,尚且不知道明日安庆绪是否会信守诺言,也不知安庆绪还能否动用此等权力…终于方霖把心一横,不管后患无穷了,纵身一跃,跳进了宫殿之中。
安禄山的寝宫一片漆黑,只有门口散发着珠宝反射的月光,绚烂嶙峋,颇为诡异。方霖摸着黑夜前进,躲过几个侍寝歇息的宫女,弓身潜到皇宫中央,一片隐没在金碧辉煌之内,轻轻飘荡的罗帐床榻之下。
则天大圣皇帝或许在这个方位入眠过呢,那多少是一段礼乐大兴的年代,而今这幢罗床上,却躺着一个重达数百斤的臃肿胖子。隔着帷幔轻纱,透过黯淡夜色,隐隐能够见到一座如山岳一般,起伏不定的圆滚肉山,以及每隔数息,传来的厚重如山的如雷鼾声,方霖知道,榻上之人,就是叛贼之首安禄山。
“一身膏腴,不知埋葬了多少凄苦百姓。”
方霖持匕首站在帷幔前,听着那令人恶寒的如雷鼾声,以及闻着弥漫整个宫殿的酒水味,不禁胸口一热,几乎有泪滑落。
“如果不是你,叔祖不会反叛,方忆不会死,我的族人,或许会在岭南安稳活下去,师尊也不会死,我恨你…”
三息过后,方霖默念了一遍众人,抹干净眼泪,心中大定,只要将他杀了,便是我身首异处,也死而无憾。
方霖轻轻揭开帷幔,只见一团圆滚臃肿,长八尺余的磅礴肉山躺在榻上,横肉将他的五官挤成一团,看不见眼睛,不过方霖知道,这就是他,没有替身,没人可以模仿他。
安禄山睡得很死,根本不知死期到来,方霖怒目圆睁,倒持匕首,将积压了一年的怨恨与滚烫的荧惑相力注入匕首之内,匕首火红,几乎要融化一般,向着安禄山厚实的肚皮狠狠一扎,“滋”地一声,入手柔软,匕首把柄将肚子压塌半尺,竟不见血迹,只是出乎方霖意料之外,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嘶喊声。
“啊!”
安禄山身侧竟然躺着一位宫女,那宫女被他肥厚的手臂挡住,夜色昏暗,方霖太过激动,竟未察觉,那宫女是给安禄山侍寝的,只是宫女躺在这等残暴君王怀里,如何睡得着,正是一夜未眠之际,见着刺客入内,更是几乎吓傻了,直到那泛着冷光的匕首深深刺进安禄山腹内,恐惧才将她的本能唤醒,扯破嗓子喊出声来。
然而方霖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提心吊胆入宫行刺,一整夜都是静悄悄的,突然耳边响起嘶喊声,几乎将她吓得半死,匕首都握不稳,滑落手心,忘了给安禄山补上几刀。
宫女的喊叫,与腹中剧痛,将安禄山从醉梦中瞬间唤醒,还未移动身子,蒲扇大的手掌便向着身前挥来,方霖反应不可谓不快,见到一堵山岳招风而来,立刻催动内力,凝聚在身子左侧抵御,却未料到安禄山力大无穷,一巴掌打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几乎将镇星相力打散,飞出十步远,撞断数块屏风,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已然受了内伤。
“这狗贼…力气怎么这么大,唔…忘了他儿子也是力大无比。”
有其子必有其父啊,方霖只觉得左肩剧痛,骨头都快被拍散了,捂着胸口挣扎站起来,如今横生枝节,却更不能逃跑了,安禄山还未死,要斩草除根。于是方霖提着匕首,深吸一口气,再次杀来,那安禄山坐起身来,袒胸露乳,肚子上显露一条三寸长的口子,无数膏油和鲜血从伤口挤出来,却流的甚缓,果真这狗贼臃肿肥胖,剖腹一击杀不掉他。
“贼,定是家贼,严庄和安庆绪谋害朕。”
安禄山掀开床榻,两只肥硕手掌四处翻找,却是摸不到刀剑,两只招风耳一晃抖动,听见了方霖的破风声,十分迅疾,慌乱之下一掌拍向榻上的宫女,虎掌掐住宫女脖子将她生生拽起来,挡在身前替自己去死。
方霖照着安禄山咽喉而去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宫女胸口,大成太白相力之迅疾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便和宫女扑了个满怀,才发现那宫女看起来不过二七年华,稚嫩胆小,一身衣裳被扒光了,丢在安禄山床上给他侍寝,浑身赤裸,被安禄山做盾牌挡在身前,低头看着穿透瘦弱胸膛的亮银匕首,嘴角渗血,死不瞑目。
“狗贼去死。”方霖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天知道安禄山残害了多少无辜人,此刻将匕首拔出来,只想去剜割他的血肉,可是还未来得及出手,一股大风又袭来,安禄山的巴掌仿佛比她轻功还快,又是一记山岳重击,拍碎了方霖半边肋骨。
“贼…贼在何处,朕腹中剧痛,快来人杀贼。”
安禄山的作为出乎了方霖预料,本以为他天生神力,今日可能命丧黄泉,都不是他对手,可是安禄山便那般盘坐在床上,不曾挪动,而是一手捏着宫女的头,一手提着宫女大腿,将她护在胸前,口中吐露之言语,多少有些惊慌。
方霖心中一动,屏息凝神,借着夜色悄悄观察,用大成太白相力裹住双脚,悄悄靠近安禄山,却见他额头上的肥肉几乎遮住双眼,眼珠子黯淡无光,头颅左右摆动,慌张不已,原来安禄山早已瞎了。
方霖不禁大气,真是狗贼生狗贼,对付一个瞎子,用得着熄灯?那安庆绪吹灭烛火,莫不是用来坑害自己的吧?不然安禄山与黑夜为伴,怎么睡得着觉。
于是方霖悄悄潜至安禄山身后,悄无声息,将匕首刺进贼人心窝,伴随数声惨叫,安禄山肥胖的膏油也抵挡不住七尺利刃,一命呜呼了。
看了那无名宫女一眼,方霖叹息一声,将她与安禄山拨开,抱到一侧,用毯子裹住她。而后左肩剧痛传来,抽动全身,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连施展辰星相力疗伤都是痛苦难耐,麻痹半边身子走不动路,无奈只好点中穴道,强忍着疼痛,思索逃离之计。
这般重伤,还有命逃走吗?方霖也不知道,只能尽力为之,安禄山的声音连自己耳膜都要震破了,宫殿外却许久不见禁军接替,没有守卫前来护驾,非但不曾令她松懈,反倒十分惊恐,悄悄踏出宫殿,却不知安庆绪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方霖啊方霖,你自己行事不小心,怪不得我背信弃义了。”
伤势太重,视野模糊,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身侧强敌,那安庆绪冷笑一声,一掌拍在方霖后背心窝处,根本无法躲避,瘦弱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飘出十几步远,坠落进殿外大理石台阶下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