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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昔日仇敌已皈依

书名: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字数:4167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8:03

陆远伸手将她拦下,摇了摇头,却是没有什么报复回去的心思,对众人一叹道:

“今日若非净因师兄在此,凭我一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何谈报复掌掴之仇,此人如何处置,还是交由净因师兄决断罢。”

净因冷眼看着他,皱眉沉思许久,心道与大琴殿的梁子早就结下了,非是你死我活,很难释怀,索性不解了,于是说道:

“我与几位施主本是不愿鱼死网破的,奈何施主你生性太恶,不肯看开,对我等穷追不舍,贫僧观你几次之后,已是明了,此间仇恨无法化解。”

“你想做什么?”琴武阳心头唐突不定,额头冷汗直冒,不详之感不断滋生。

“贫僧代菩萨执法,以‘法王子’之名,散去你一身内力,为你剃度,为你念经,渡你皈依我佛。”

“不要。”琴武阳只来得及说此一句,再无半分桀骜不驯,眼中只有深深恐惧,可是净因言出法随,话音刚落,便在陆远错愕神色下,数指点出,击打在琴武阳双肘,双腋,胸下二寸,脐上二寸,双髋,双股,双膝,脚踝,佛门刚猛内力凝聚于两指之上,化作指剑,刺破琴武阳二十四正经,将他修炼了十数年的精炼内力一并散了去,而且经脉重创,破了孔洞,若是没有昆仑仙宫的辰星相力为他疗伤,接续断脉,此生再难踏上修道一途。

洛水平原上响起数声惨叫,直冲云霄,经脉断裂之痛,通入骨髓,然而最痛的,却是由一介武林高手堕为普通人,再也无法习武,经脉俱断,内力消散,仿佛将琴武阳的盛气凌人一并带了去,刹那苍老了十岁,鬓发散乱,变得疯疯癫癫,难以接受一切。

苏暖暖终是女子心软,背过头去不想看他,陆远不想这几如杀人的罪孽尽数加诸僧人身上,于是大喝道:

“此人罪有应得,换做是我,便是连他性命也要一并散去,净因师兄留他一命,已是佛祖慈悲心肠了,若他还要暗中谋算诡计,他的性命我会亲自取走。”

净因倒是没有几分罪孽感,左右我将他渡进佛门,还是一场功德呢,只是心里幽幽一叹,如此也算为霖儿除去一桩祸事。大琴殿的因果报应,便悉数算到贫僧头上来罢。

而后在琴武阳疯癫傻笑之下,一指按住他的眉心,一手立掌,原地打坐,在他面前颂唱佛经:“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只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

“楞严咒…”苏暖暖小声嘀咕,净因虽然年轻,却是有大智慧大学问之人,晦涩难懂的楞严咒从他口中颂出,如同洪钟大吕一般,令人心生庄重,左右有华严三圣为其胁侍,四方有十八罗汉为其护法,渐渐的,疯癫傻笑的琴武阳变得平静下来,闭眼皈依,似乎已经去往了大雄宝殿,满面佛光。净因以手抚他头颅,内力附身,手如刀刃,为他剃下三千烦恼丝,化作光头僧人。

净因将琴武阳送去了白马寺,成为了新内弟子,众人不知他是否真的皈依佛祖,是否会回邺城,继而冤冤相报,总之将来的因果都与他无关。

“真是唏嘘,从我见到他起,便是被他如落水狗一般追杀,在扬州,在庐山,在龙虎山,每次遇到此人,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而今昔日仇敌却是剃度出家,皈依去了…”

陆远为二人斟了一壶酒,净因顶着光洁脑门,佛衣加身,然而千杯不醉,酒量甚大,起初令他颇感不适,不过久而久之,却也习惯了,却听他说道:

“世间几多执迷不悟之人,皆如他这般,爱恨情仇,缠绕一身,不得解脱,若是区区酒水能够抿去恩仇,还要刀剑何用。”

“我看你才是执迷不悟,惦念本姑娘碗里酒水不放,我酿那么多酒容易么我,下半辈子养老的钱没赚着几分,尽数被你喝进肚子里去了,还欠了你这臭和尚一屁股债。”苏暖暖应声而至,端起一个大坛子,便是豪迈气魄上身,勇灌一口,似乎心里颇为不忿,酒水不流外人田。净因闻之一笑,与她打牙撂嘴已有半年了,竟是扯出了一些感情,不禁调笑道:

“贫僧早已说过,你那佛陀舍利价值千金,若是交给贫僧,莫说欠我的债不用还了,便是令贫僧反过来欠你一辈子都行,你要西行卖酒,贫僧陪你西天取经,你要东去扬州,贫僧便做你护身法王,没有蟊贼敢动你分毫。”

“谁要你这臭和尚的一辈子,整日衣衫褴褛,醉气熏熏,你便是蓄发还俗,本姑娘还养不起你的酒钱呢,你…”

不过净因打断她,乘势追击道:“贫僧对苏定方将军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为他后人护法实乃心甘情愿,只是贫僧尤为不解,苏施主你要守着那佛陀舍利有何用?莫非用来酿酒吗?若是如此,那贫僧便一坛一坛喝光苏施主的酒,以虔诚之心相求,等到苏施主酒坛空了,佛陀舍利也就重见天日了。”

“本姑娘说过,没有苏定方后人,没有你要的佛陀舍利…”

便是陆远一旁听着,却也摇头苦笑,怎么半年多未见,他便像是换了一个人,本以为这般不敬天地不敬佛祖的话只有自己说得出口,没想到他也…

“净因师兄你…”

“陆郎你根本不知,和尚早就变了,再不是那个喝一盅花椒酒都会脸红的腼腆和尚。”

“贫僧求取舍利子的佛心未变,从未改变,种种假象,都是被苏施主逼的,贫僧别无他法。”

至此他相信,净因师兄仍旧是个好人,因为他未将苏暖暖的身世告知佛宗禅师,不然早有万千光头渡江而来,请苏暖暖去逻些忏悔皈依了。

却道故人心未变啊,苏暖暖的酒水便是这般神奇,总能为她一介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数度化险为夷。

而后陆远在洛阳城内待了数日,见净因长住不走了,也不知是为了佛陀舍利,还是为了什么,总之苏暖暖有他照看,却也平安,了了一桩心事,便南下回龙虎山去。惜别一年,却也对那苍松绿水甚是想念,不知葛连真人身体安好,不知无私收容他的一众葛清派师兄是否安好。

两个月前还在漫天戈壁的回纥大漠淌过,历经艰难险阻,请得郭子仪前辈破了大敌,而今远过关山漫漫,已经到了烟雨江南了,天下既大,然而却也不过方寸之间。而后想了一想,路过洪州府时,前去坐忘谷里,初春走时,二人将那只鸟儿留在外谷,一走便是小半年,也不知那只鸟儿是否有虫吃,是否回归了山林而去。

却见那五色鹦鹉四仰八叉,竟然躺在坐忘湖中的乌篷船上,一动不动,此时四月天,江南燥热无比,也不知这鸟怎能在炎日下趟得住,陆远以为它死了,走过去一瞧,那鸟儿灵性非凡,竟是冲着陆远尖叫,“竖子”之声在山谷回荡,经久不息,陆远脚踩八卦乾坤步,踏上船艄,一把卡住鹦鹉咽喉,让它偃旗息鼓。

“此鸟奇异,不怕那《九章经》靡靡之音,《十面埋伏》的肃杀幻境于它而言,如同对牛弹琴,实乃令人意想不到,我这番能在琴武阳《广陵散》下不入幻境,说不得便是半年前在坐忘谷内,受它熏陶,以致能够抵抗,说不得将它带在身边,能够勘破一些抵抗古琴曲的奥秘。”

陆远自言自语,分析五色鹦鹉的玄妙,将它翻来覆去,不断查看,可是除了一身华丽鸟毛,再无其他神奇的,不禁又有沮丧:“他不受幻境所困,是因为他没有心智,若我也不想受幻境所困,也要学它变得痴傻无心么?若是下里巴人听不懂古琴曲,便能不入幻境的话,那扬州城的普通百姓也不会坠入《阳春白雪》幻境了。”

想不明白,陆远将鸟儿绑在肩头,筏舟带它去了龙虎山,上清河蜿蜒曲折,在垂直陡峭的群山之间川流不息,陆远一度怀疑,龙虎山地界原本是一处大湖,一处望不见边际的大湖,湖水上本是空无一物,而后不知哪位仙人,或是老子,或是张天师,从不知名处截了数段山崖,如下棋一般,倒插在大湖内,才造就了这等奇景。

逆着清澈汩汩的上清河水向南而去,陆远遥遥见到南山出数根耸立直插入水底的巨大山崖,名唤仙水岩,仙水岩朝上清河的一面陡峭不已,壁上无草木,只有数道如刀削一般的沟壑,岩峰背水面,却是满目苍翠,溢出山崖。在那陡峭的仙水岩顶上,陆远遥遥望见一位身穿纯白道袍的真人盘坐在崖顶,面朝北山,头顶高冠,肃穆沉静,一身道袍与拂尘被盘旋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吹不动他挺拔的身姿分毫。

此等仙风道骨,强横定力,在那南山,除了正一派掌门陆冕真人,还有谁能具备。陆远停下长蒿,遥遥向着真人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也不知道隔着数百丈的悬崖,他有没有看见上清河里漂流的一叶扁舟。

“咦…这怪鸟?”

葛清派小道姑一如陆远走时那般天真烂漫,小巧玲珑,仿佛一年过去,岁月没有在她身上刻上年轮,走时本是对陆远鄙夷讨厌,而今依旧如此,陆远也摸不着头绪,只是此番回山,小道姑的眼光尽数被稀罕鹦鹉夺了去,没空搭理陆远。

“娇娥。”

五色鹦鹉歪着脑袋,打量了小道姑片刻,似乎对它而言,这一山的道士都穿着深灰道袍,长发束冠,难以分辨男女。

陆远见她稀罕,便将鹦鹉往她怀里一塞,自顾上山去拜见师兄们了。

三月之后,龙虎山风平浪静,鲜有香客往来。

天门山上,陆远练功处。

“天定!”

一身青灰道袍的陆远弓背屈膝,聚精会神,目光如炬盯着一丈之外的大青石,大青石足有半人之高,立在天门山半山腰处的一淙清泉旁,历经龙虎山上风吹雨打而屹立不倒,是块练剑的好料,故而陆远以它来试自己《穰苴剑谱》的最高剑诀。

八卦乾坤步随意而发,配合拔剑斩,起疾冲之势,瞬息间从坤下位跃至乾上位,不过同一息的时间,陆远拔剑出鞘,剑刃寒光凌冽,斩至青石背上,只听“铿”地一声,剑刃触石,青石被陆远以习武三年的力道砍破一寸石皮,内里更坚硬的白色石胎却是分毫无损,反倒是寒光宝剑的剑刃凹下一块,已然钝了,宝剑颤鸣,将陆远震得虎口发麻。

“你这定了半天,却是定不出来,一丝内力痕迹都没有,空空拿剑刃去斩那坚硬如铁的石头,莫不成是你记错了心法口诀罢。”

浅灰道袍的小道姑坐在一丈外的一颗石头上,吊着双腿看他舞剑,却是舞了半日,不能将那大青石怎样,反倒是斩断了两柄利刃,让她嗤笑半天,那一向桀骜不驯,叽叽喳喳的五色鹦鹉躺在小道姑怀里竟是温顺乖巧,噤若寒蝉,小道姑轻抚她脑后羽毛,便将尾巴上的三色尾翎竖得老高。

“以礼为固,以仁为胜,既胜之后,其教可复…没有错啊。”起初陆远不信,而后总算是明白了鹦鹉的嘴脸,只要是娇娥便能做它主人,为之谄媚,故而称那鸟为三姓家奴。三姓家奴已经躺在温柔乡里把他这个主人忘了,久而久之便把悟鸟破音的事儿忘了,于是一心一意修炼起《穰苴剑谱》来,而今《穰苴剑谱》中的奥秘,除了如何将它与《司马法》合二为一,便是这久久未能领悟的最高一式,天定剑诀了。

奈何这天定一式,又与别的武林功法截然不同,修炼了数日,竟是一丝剑气痕迹也没有,陆远顺着剑谱中的运气法门,与出招口诀去试,已能觉察到丹田中浓郁的内力自周身经脉喷涌而出,汇聚于手掌,可是那熟悉的凌冽寒芒却是无法加诸宝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