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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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洞天匿乾坤
陆远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此人的的确确,救了他一命,于情于理,当尊称他一声前辈,只是此人不由分说,偏要挟持方霖,令陆远好生无奈。
“前辈,你是霖儿什么人?”
而今想到,先前此人救自己时,也莫名提起方霖,过去一年多,陆远几乎淡忘了,没想到今日再次相遇,此人又是为方霖而来,那劫走自己八成只是顺手为之。
“我与她毫无瓜葛。”陈洛先不似曾在庐山之下相遇时那般潇洒,今日却是不苟言笑,不欲与陆远多言,陆远知他不想告诉自己其中秘密,怕惹怒他,只好作罢,不再复问,不过方霖被他抓来,推进山洞之中,也不知那洞内有什么,霖儿是否有危险,方霖的事,陆远却是不能不关心,不管陈洛先回不回答他,都要发问。
“霖儿在里面会遇到危险么。”
“她应是安然无恙吧。”
却见陈洛先揪着垂下的那缕三寸白须,语气分明明灭不定,有所犹豫。陆远不禁气愤,这是什么话,将别人擒来,又不顾他人生死。
“那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为何会追来?他不是与人围杀缘道惜么?”陆远见他并未生怒,故而拐弯抹角试探密辛。
“那缘氏夫妇的围解了。”陈洛先淡淡说道,只将这则讯息告知他,而后便不再与陆远多言,心中却是思忖,那白天王方杜见方霖被抓,果然跟来,竟连杀缘道惜的大好机会都放弃了,唯有在他心中,方霖之重要还在缘道惜之上,他才会这么做。自己查的不错,方霖,方杜二人果然有很深的联系。
陆远反复发问,陈洛先择题而答,而后二人在这罗浮山北山山顶上伫立了许久,足有两柱香的时间,终于山谷中尽头,透过那层层稀疏翠绿枝蔓,又见得一人跃步而来,然而二人所立山顶距那山谷沟壑太远,几百丈的距离,陆远只见得是一道白影,似乎身穿白色长袍,却看不清面容,只见那人落在悬崖之底,池水岸边,左右张望了许久。
陈洛先淡淡一笑,轻捻胡须,老谋深算深藏于心。而后不再久留,拽起靠在悬崖边上,疑惑下望的陆远,离了悬崖,向反方向下山而去。
山底来人正是那身穿虎纹白袍的方杜,先前循着黑夜山林之中的淡淡亮光,寻到那处山洞,却见晚了一步,莫名想到此处隐秘之地,便来这罗浮山北山紫云洞查探一番,紫云洞内确实有秘密,万贺门的秘密,可是方霖又怎会突兀寻到此处来呢,若是那神秘黑袍人擒她而来,那黑袍人又会是谁?
方杜内心有些浮躁了,万贺门秘密非同小可,叔祖谋划大业许久,他的藏身之地不能被人发现。这般想着,方杜便向瀑布之内走去,若是方霖不在洞内便罢,若是在,自己又当如何呢…
突兀直觉一闪,想到什么,方杜后跳三步,跃回几丈外,仰头遥望,死死盯着上方,却见那上百丈高,四面环绕的山谷之顶只有光秃秃,被日光照的发黄的岩石,沧桑之感,环绕山林,一片寂籁,并无活物,不禁松了口气。
岭南罗浮山,汉佐命南岳。有洞天奇景,飞瀑名泉,苍松翠柏,雄伟壮观。此时方霖被那万贺门掌门陈洛先带到罗浮山北山,一处崎岖险拗,人迹罕至的山谷,坠落瀑布之下紫云洞内,黝黑无光的神秘洞坑之中。
方霖失血过多,伤势未好,此刻手脚疲软,经脉空虚,猝不及防之间,被那黑袍人一推,失足落崖,扑通一声跌在地上,浑身酸痛。
平日里这几丈的距离不过一跃而至,今日竟是马失前蹄,方霖不禁在心中咒骂那黑袍人数十遍,身为前辈,屡屡偷袭,这般行径颇失高手风范,应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方霖心中愤懑,无处发泄,此时起身一看,却见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禁回头伸手一探,果然是坚硬干燥的泥土,而后方霖沿着这面墙左右探查,却见自己立足之地是一个两丈宽的坑洞,不知顶有多高,不知前路有多远,看这背靠的垂直墙面,而又坑洼不平,自然不可能是天然洞坑,应是有人挖出来的。
莫不成是一处墓葬穴?一瞬间,方霖便将这四方洞坑与墓穴联想到一起,脑海中臆想而出前方一排排,一座座的棺椁,木板腐烂,尸气弥漫,阴森恐怖,不禁一阵发怵,绕是以她高超修为,无惧鬼怪,却终究是一介桃李年少的小娘子,自然不愿去到这种地方。
方霖转身想走,手扶在石壁上,然而心里却是响起了那黑袍人离去时所言:你要的秘密便在里面。
自这黑袍人将她与陆远劫走,却并未伤害他们几分,自己所受之伤,也是自己强自逃跑,硬拼黑袍人所致,后复又被他寻到,也未加害于我。莫非此人真是为了告知我什么秘密而来?
不来白不来,左右也打不过那人,料想探寻了这地洞之秘便会放过我了。不就是一处坟墓吗?有什么好怕的,真要有鬼怪诈尸,本姑娘送他几成镇星相力,超度他去西天。
第九十三章 洞天匿乾坤
好奇心压过了惶恐,方霖手指一搓,自丹田催动荧惑相力,在中冲穴上燃起一簇小火苗。地洞内暗无天日,方霖的中指便成了星星之火,如黑夜昼星,将地洞映得火红明亮,又驱散了不少阴寒气息。
果真竟是一处墓穴。
地洞内赤光明灭不定,摇曳欲灭,这般燃烧真气,化为火光,十分耗费内力,加之方霖重伤未愈,此刻更是觉得头脑昏沉,精神恍惚,不过却强自催动,不肯熄灭,要一女子在墓**独自行走,没有光亮,岂不是吓得背脊发寒。
此处横三排,纵四列,摆放了十二副宽敞棺椁,木头阴霉,黑漆斑驳,几有脱落,料想这些棺椁摆放时间不短了,纵使此地阴凉,里面躺了人,也早便化为一副白骨了。方霖打起精神,按捺住砰砰直跳,有些惧怕的心,靠近一副棺椁,左右观察,却并未发现有墓碑,灵牌,竹简志记,无处探究他们身份,方霖不禁疑惑,这些棺椁就这般横列此地,既不下葬,亦不供奉,是否唐突草率了些,有违先人在天之灵。
方霖从中穿梭而过,回身对这十二副无名棺椁躬身一拜,不想掀开去看内里是什么东西,只想离这阴气之物远一些。那黑袍人挟我来此处,应该不仅是为了这些棺材,真正的秘密便在洞穴里头罢。
受那阴气刺激,方霖竟觉得自己荧惑相力在丹田之中昂扬燃烧,自主激发,以阳刚之气抵抗阴寒,将小脸激得红扑扑,面色都红润了三分。而后方霖并未走多远,从跌落之处到这洞底不过六七丈远,这洞穴之底,被挖成一个圆坑,那面浑圆的墙壁上,每隔二三尺,插进了一根手臂粗细的铁索,铁索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却崭新如故,密密麻麻,分布在墙壁上,足有二十多根,而这铁索并非吊着,而是一头连接岩石墙壁,一头竟捆着盘坐在洞穴尽头的一个人影。
方霖只觉心中发惨,阴寒寒的不甚讨喜,却又好奇,不禁凑得近了一些,靠近那人影一丈远,借助手指上燃烧的火苗,才能看清此人真身。映入眼帘竟是一具佝偻驼背,枯槁消瘦的残破身躯,双腿盘坐,双臂耷拉,那些腕粗铁索,正里三圈,外三圈,将佝偻老者绑的严严实实,方霖细细琢磨片刻,发现这铁索捆绑素有讲究,自双肩缠绕至腰侧两根,封锁住老者躯干,手肘,手腕,腋下各一根,锁死左臂,双腿里伸外绕,形如麻花,铁索尽皆绑缚老者周身关节,寻常人想要运行内力都很难,料想这么多根坚韧铁索,若是施加在自己身上,凭借小成镇星相力,怕也是难能脱身。
方霖以为老者是被人关押于此,不过铁索并未穿他琵琶骨,而且他的右臂尚能完好自如,除了这只能够活动的右臂,另外三肢尽皆萎缩,已无半点血色,徒有三条躯骨,与包着的皮囊,方霖猜测,这老者应是被人挑断的手脚经脉,已有很多年了,仅留一只右臂,那行刑之人亦是诡异,出手狠辣之际尚且留了一手,真是令人心生疑惑,捉摸不透。红彤彤的荧惑相力光芒打在老者身上,只见那五花大绑的铁索下面,是一件单薄白衫,白衫领口有淡淡殷红,料想是这老者口吐的血迹,在这阴冷的地洞内,穿着这般简陋,又有寒铁加深,这般老人若是没有深厚内力,只怕早就冻死了。而这老者的头颅却是更加让方霖心底生寒,只见一副枯寂,斑驳,皱纹横生的面容,皮包骨头,没有一丝血肉,双颊内陷,眼窝突出,下颌沟深,若非见他面色尚有三分红润,胸口略有轻微起伏,听得见淡淡鼻息,方霖便几以为这是一尊早已死去的枯槁干尸。
最为渗人的,便是那老者发须,头顶一侧稀疏白发,一侧竟是烂疮密布,疤痕新陈,尚有脓水渗出,胡须也不知是剃光还是掉光,亦有疮斑布于双唇,方霖看着这老者可怜可怖的模样,不禁叹息一声,心中七分毛骨悚然,亦有三分同情可怜。
这老人是做错了什么事吗?竟被这般对待,锁死在罗浮山不知名的地洞内,不得脱身,满头烂疮,口含血水。方霖心善,看到这般惨状,自然认为老者周身铁索是受人施加,而后想起洞穴前方那数排棺椁,不由得好奇,这老者与棺椁中人是何关系?莫非是那神秘黑袍人,将这凄惨老者锁在这里,看守坟墓?那他也太过不近人情了。
方霖心生恻隐之心,突兀想要脱口而出:前辈,老人家,您在世否,需要晚辈救你出去吗?可话要出口,却生生止住了,这人是何底细,自己一无所知,若他非善是恶,那是救他不救,还是莫要丛生事端的好。
那黑袍人要给我看的秘密便是此人吗?可是这行将就木的老人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方霖摇摇头,先前注意力尽数被这骇人老者吸引去,惊得毛骨悚然,此刻方才注意到这洞穴两侧,左右相隔两丈,各挂着一副画像,画像皆是二尺宽,三尺长,用上好框子裱好,挂在墙壁上,方霖挪步左侧,看着这些许泛黄,却仍旧鲜明的画像,只见有一位身穿甲胄,手执横刀,项上顶着三尺羽翎的将军跃然纸上,将军目光如炬,威风凛凛,方霖微眯那画像一侧题字,竟然上书:“吏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十字,交代画中将军身份,却并不见何人落款,亦未留丹青年月。
方霖摇头疑惑,神秘洞穴竟然挂着侯君集画像,也不知是何意,不过这画像工笔柔韧,栩栩如生,颇有阎立本之风,莫非是名家临摹凌烟阁所挂的那一张?随后方霖又去看那右侧画像,一样泛黄,有些年岁,只不过画上模糊,四处是泛红的污渍,看上去像是沾染了许多血迹,透过红污,可以看见画中人头戴冕旒,身披黄袍,甚是威仪,一样未有落款署名,却是上书:“天策上将秦王李世民”九字。
绕是方霖聪慧过人,却也不得头绪,这幅画有些古怪,李世民既然头戴冕旒,那便应上题贞观皇帝,怎还是天策上将,而这被关押的老者,又是何人,莫非他是被李世民与侯君集一同镇压之人?身在岭南道,莫不成是萧铣后裔?可是侯君集并未南征过,要挂也是挂李孝恭与李靖画像。难不成他是吐谷浑,亦或是高昌人,被侯君集灭国,可又怎么会万里迢迢把他押送到远在天涯的罗浮山来。
看那老者枯槁将死的样子,莫不成真有上百岁,是曾经生活在贞观年代之人,方霖只觉一阵心底发寒,这洞窟内的秘密,她也不想多查。
正望着太宗画像思忖时,突然听到一股唾沫咕噜声,而后“嗖”地一声轻响,太宗皇帝的脸上竟然粘上了一口淡红色的血水,黏在画纸上,缓缓流下,方霖回头一看,只见那枯瘦如柴的老者磨了磨牙齿,眼皮不睁,复又回归平静。显然是他吐了一口含血吐沫飞到太宗画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