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死者的外公外婆从老家赶了过来。

在会议室里，外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外孙女。

这时候，现场由主办民警黄毛出面协调，不过这会儿他甚是紧张，站在苦主面前是半句话都讲不清楚。

法医老唐还在解剖室和尸体深度交流，大家都挺下意识的不愿去叨扰他的工作。

厅里过来的专家马荣成也不可能和死者家属直接接触，所以最后还是外省警察陈书站了出来。

“老人家，小丽在我们的法医室里，前边刚接受了我们的检查，嗯，有点遭罪。我们法医正给她收拾一下，整的干净体面点，迟点再让你们见一面，好吗？”

外公衣着朴素，一张国字脸上挂满了哀伤，泪水在眼角打转。

他握着拳头，压抑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问道：“领导，抓到人了吗？”

陈书让黄毛去倒两杯热茶过来，缓缓道：“老人家，这事情还在调查之中，目前还没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有其他人杀了小丽。”

外公上前一步，双手使劲地捏住陈书的大臂，半个身体都在颤抖：“领导，我们家小丽不会自杀的，也不可能自杀！一定是有人杀了她的！”

外婆在一旁哭出声来：“呜呜，小丽那么好的孩子，什么人啊，心肠这么歹徒，竟能杀了小丽！”

陈书停顿了会儿，让死者家属情绪稍稍释放片刻，安慰道：“请相信警方，如果存在命案，那么我们一定会给你们，给小丽一个交代！”

说完，陈书感觉时间已经差不多，便让能说会道的陈川带着小丽外公外婆前往法医室看看死去的孙女。

砰的一声响起，外婆就这么当场毫无预兆的晕倒在了地上。

法医室内顿时陷入了混乱，众多警察一边拨打110急救电话，一边手忙脚乱的将老婆婆往沙发上抬去。

外公紧紧握着自己老婆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嘴里哎哟哎呦的哽咽着，情绪亦是有些激动。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救护车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接着几名医护人员携带着急救设备和担架在几名警察的引领下赶到法医室。

外婆被送上了救护车，外公跟着走了，临走之前，神态悲伤的请求警察们抓住犯人。

送走两位老人家后，江海一脸迷糊的问道：“书哥，我们不是已经确认了死者是自杀吗？直接告诉他们不就行了，你还...”

“首先，我们并没有百分百确认。”陈书想起在酒店时，死者要求酒店保洁在次日上午来房间打扫卫生的要求。

想自杀的人，还会在意卫生吗？

还是说，她想早点让人发现自己的尸体？

可过了退房时间，自然就有人进房检查，何必多此一举呢？

感觉，逻辑上还是欠缺一些。

陈书转过身，教导道：“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在没有得到足够准确的结果以前，我们不能随意将结果告知他们。而且，我们还得想着点办法让他们在精神上有个寄托。

“到时候，我们再正式告知结果，不管如何，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在情绪上也会慢慢接受孙女死亡的事实。”

说罢，陈书往法医室走了回去。

江海若有所思。

......

作为省厅痕迹专家的马荣成在过来刑大以前，其实已经做好了再回到现场复勘的准备，不过考虑到他只是厅里下来配合破案的技术人员，不方便越俎代庖直奔现场，所以就先去了刑侦大队。

可真等辖区刑大的小黄将现场照片一一铺开在桌上时，干过一线刑侦、如今专注现场痕迹研究的马荣成只是扫了一眼，就笃定这拍照技术扎实过关，大概率是不需要他再回去了。

老唐是法医，平日里就不屑干这种事，小黄刚来刑侦没几个月啥都不会，那这些照片是谁拍的就呼之欲出了。

虽然先前他对这种外省刑侦同行突兀插手本地案件，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的，不过在见识过这批现场照片后，觉得这也不是坏事情。

马荣成信手拿起几张照片端详，准备整点实在点的东西让众人开开眼，知道什么叫做技术活。

过了片刻，等小黄将照片摆满桌子，享受了片刻被众人瞩目的焦点后，马荣成咳嗽几声，笑眯眯的看向没啥子精气神的江海。

“小伙子，好戏要来啰。”

瘫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的江海一听这话，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跳起来配合着这位省厅来的专家，就见对方从勘察箱里抽出一根伸缩直尺，开始侃侃而谈。

马荣成用直尺指着几张拍有现场脚印的照片，说道：“作为酒店客房，进进出出的会有不少客人，相对应的鞋印也会五花八门。一般来说，我们的重点会落在遗留在现场的其他鞋印上，一个个提取出来，再进行逐一排查...”

“嗯嗯，这是正规的程序...”江海摸着下巴态度认真，这种实战对于他一个警院学生来讲，也是挺不容易碰到的机会。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马专家给了他一个希望。

马荣成故意顿了顿，笑道：“但是在这个案件里，我的建议是把关注点留在死者的鞋印上，其他鞋印全部剔除！”

单纯就命案来讲，警察到达现场后，第一时间需要知道的是案发时，除了死者以外，现场还有其他哪些人。

而比对留在命案现场的鞋印，可以说是基础之一，亦是最先考虑的地方，毕竟鞋印就能代表人。

所以马荣成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提议，立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和好奇心，而这，也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死者的鞋印？她的鞋印有什么好研究的？”江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隐隐约约像是抓到什么。

站在边上的陈书按照习惯，将自己代入到死者的住店的场景，想象着自己这几天住在酒店的习惯，然后和马专家所说的鞋印联系起来分析。

看着江海冥思苦想的样子，陈书顺势轻声提醒道：“试试代入法。”

“代入法...”江海转变思维，依照这几天陈书特意的教导，琢磨了起来，“我要是住酒店的话，一到房间就会脱鞋子，因为这样舒服。嗯！作为住店的人员，她不是更应该穿拖鞋吗？”

江海呼吸急促起来，笃定自己抓到了关键点。

“摸到边了。”马荣成面色和蔼的鼓励了江海一句，接着说道，“地上的鞋印与死者鞋子的底花一致，想必你们都会以为这是死者留下的印迹，所以在现场勘验时第一个就把这批鞋印给排除了，但问题就出在这批鞋印上！”